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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9.山下是條河

  清冷的月光透過窗欞照進來,夜風吹得燭焰亂舞。

  凌霄面色青白,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滑落,雙臂軟綿綿地垂在身側,手指顫抖著,卻連拳頭都握不住。

  這里是陸哲的書房,他就坐在書案后,跟凌霄面對面。

  冰冷的鐵手泛著銀光,放置在桌上,陸哲并不催促凌霄,右手拿起筆,不知想到什么,在空中一筆一劃地慢慢書寫。

  周遭靜寂異常,耳畔只有微微風聲,凌霄甚至聽不到陸哲的呼吸聲,他自己的呼吸卻越來越艱難。

  明明是無聲無形的字,凌霄也看不懂陸哲在寫什么,可每一筆都像是用刀刻在他心頭,且是那沒開刃的鈍刀子,一下兩下,總也不見血,壓迫下來的沉重痛感,讓人窒息…

  在空中寫了幾個字后,陸哲收筆,突然笑了。

  明明并不陰冷的笑,卻讓凌霄感覺毛骨悚然,身子禁不住震顫了一下。

  “我方才寫的什么字,你看到了嗎?”陸哲問凌霄。

  凌霄下意識地搖頭,他確實沒看清。

  “五個字,容昊之靈位。”話音落下的那一刻,陸哲仍握在手中的毛筆突然飛出,筆尖不偏不倚地點在了凌霄眉心!

  凌霄一聲驚呼過后,眸光驚懼地后仰,連椅子帶人,摔在了地上。

  “我以為,你們這種人,是不信鬼神的。”陸哲起身繞過書案,把凌霄從地上拉起來,椅子放好,扶著他坐下。

  凌霄抖得更厲害了,愣愣地看著陸哲把毛筆從地上撿起來,又走回去坐下。

  “方才只是想讓你放松一下。”陸哲冷笑,“我問你的那些問題,你可是想清楚了?我有耐心,但你最好不要挑戰我的耐性。”

  凌霄突然垂頭,“是,紀茜是我殺的。”

  陸哲眼眸一瞇,“說清楚,何時何地何種情形?尸體如何處置的?”

  “是…”凌霄沉聲說了一個時間,具體到了時辰。

  “在什么地方?”陸哲冷聲問。

  “西遼國,齊天城外,斷魂嶺。”凌霄說。

  陸哲皺眉。他去過西遼,當然知道斷魂嶺。當年紀茜出事的時候身在齊天城,這件事并沒有什么疑點。

  “她怎么死的?”陸哲冷冷地問。

  “是我親手抹了她的脖子。”凌霄沉聲說。

  “尸體呢?”陸哲右手突然用力,折斷了毛筆。他本以為紀茜早就死了,但今夜聽了元秋的話之后,陸哲又覺得,當年的事或許另有隱情,他是真心希望紀茜還活著。

  “燒了。”凌霄說了兩個字。

  陸哲眸光冰寒,“當時紀舒在哪里?”

  “我們分了兩路,她帶著人去找容昊了,并沒有跟我在一起。殺紀茜的事,她沒有參與。”凌霄說。

  話落,凌霄抬頭看向陸哲,卻見陸哲陰冷的眸子直直地盯著他。

  凌霄下意識地縮了一下脖子,“我發誓,我沒有說謊。我們多年籌謀,就因為紀茜壞了事,讓我們本來渴求的榮華富貴都成了空。要怪,只能怪容昊娶了紀茜,卻沒有能力保護她,那個時候不僅把紀茜的親生兒子拿去交換送死,還撇下因為受傷中毒身體虛弱的紀茜不知去了哪里。”

  “既然當時你們尚未找到容昊,我認為,你們若是抓到紀茜,應該會讓她活著,當做對付容昊的人質才是最明智的。”陸哲冷哼。

  凌霄點頭,“是,紀舒也是這么想的,她根本沒打算殺了紀茜,我們說好的留活口。但紀茜并不想被抓做人質,威脅到容昊。不管你信不信,我那時沒下殺手,是紀茜逃走無望后,自己一心尋死,她不想成為容昊的拖累。”

  陸哲點頭,“你接著說。為什么要把她的尸體燒了?”

  “人都死了,帶著尸體行事不便,而且容易腐爛,怕是還沒讓容昊見到,就已經難辨身份了。我當時著急去尋紀舒,怕她出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紀茜的尸體一把火給燒了,我想的是,等見到容昊,便謊稱紀茜在我們手中,進而徹底控制他當我們的傀儡,利用他去爭奪西遼國的皇權,繼續未完成的大業。如此,容昊不可能不信,但也再不可能找到紀茜,只能聽我們擺布。”凌霄說。

  “骨灰呢?”陸哲問。

  “灑到河里了。”陸哲話落,又補了一句,“斷魂嶺北麓下方就是一條河。我把紀茜的所有痕跡都處理干凈就離開了。”

  “紀舒沒參與?但你說的這些,定然全都告訴過她吧?”陸哲看著凌霄問。

  凌霄搖頭,“那次之后,我跟紀舒失散了,找了她很久都沒找到。后來我入贅西門家,結識了姬暽,確定容昊早就死了,以為紀舒也出了事,但我并未放棄尋找。后來我們終于團聚,我只告訴她紀茜早就死了,其他的,容昊都死了,說來毫無用處。”

  陸哲若有所思,“原來如此。”

  凌霄微微舒了一口氣,就見陸哲起身朝著他走過來。

  心中一緊,凌霄就被陸哲拽了起來,抓過一塊布,塞入了他口中,然后將他甩到了屏風后面。

  凌霄跌坐在地上,口不能言,但聽覺正常。他聽到了陸哲的腳步聲,不久之后有開門的聲音,椅子挪動的聲音。

  凌霄知道,紀舒被帶過來了。

  紀舒看起來比凌霄更加凄慘,臉上被西門妤抓得滿是血道子,頭發被拽掉了很多,哪怕已梳洗過,換過衣服,但整個人看起來丑陋陰郁,那雙眸子仿佛淬了毒一般,進門后就直勾勾地盯著陸哲。

  陸哲把問凌霄的那些問題,一字不差又問了紀舒一遍,且明說凌霄已交代過,紀舒想清楚再回答,若跟凌霄說的有任何一處不一樣,就默認她在說謊,到時候,等待她的,是凌遲。

  “殺紀茜的事,跟我沒關系。”紀舒開口,聲音沙啞。她被西門妤掐著脖子打,幾次差點斷氣,喉嚨受了損傷,聲音仿佛一夜蒼老。

  陸哲眸光微瞇,“說清楚,什么叫跟你沒關系?”

  “是凌霄帶人去追殺紀茜,我帶人找容昊。”紀舒的說法跟凌霄一致。

  “這樣…事后凌霄定然告訴過你,他是怎么殺了紀茜的吧?”陸哲問。

  紀舒搖頭,“他只告訴我紀茜死透了,沒說是怎么殺的。”

  “是么?你就不好奇?”陸哲再問。

  “當時我遇到一些意外,情況不太好,沒心思管紀茜是怎么死的,反正已經死了。”紀舒說。

  屏風后的凌霄豎著耳朵,聽得清清楚楚,神色大松。

  下一刻,耳畔卻傳來紀舒殺豬般的慘叫聲。

  陸哲喜歡容嵐專門給容元誠定制的那套刻刀,討了圖,找了當年的老工匠,原樣給自己做了一套。不過他不是那種會靜坐幾個時辰專注雕刻的人,主要是覺得為了個物件兒不值得浪費那么些時間和精力,那套刀被陸哲隨身帶著,是當武器用的。

  當下,就很好用。陸哲用一柄尖利的小刀直接削掉了紀舒半只耳朵!

  凌霄四肢無力,在地上爬著,繞過屏風,看到陸哲手中染血的刀,神色大駭,嗚嗚咽咽卻發不出完整的聲音。

  陸哲正好回頭,看向凌霄,似笑非笑,“是不是想說,你們明明說的分毫不差,為何我出爾反爾?”

  凌霄瞪大眼睛看著陸哲,而紀舒的手指腳趾都已被西門琮切掉,此刻摔在地上,蜷縮成一團,顫抖尖叫著,好不凄慘。

  “是覺得把真相說出來,你們兩個都會生不如死,所以凌霄你為了保住紀舒,全都攬到自己身上,直接把她摘出去?”陸哲冷笑,“你們這對狗男女還真是有默契,不過凌霄你就不想想,紀舒跟你的默契在于,她覺得你就是一條甘愿為她付出一切,為她去死的狗,最可笑的是,你真就賤到了骨子里。”

  凌霄不住地搖頭,發出怪異的聲音,雙眸赤紅,努力地想要告訴陸哲,他們說的都是真的。

  “當然,我相信你們當年會兵分兩路,一個追殺容昊,一個解決紀茜。不過我倒是認為,以紀舒對紀茜的嫉妒,以她當年比你差得遠的實力,應該是你帶人追殺容昊,紀舒帶人解決紀茜才更合理。”陸哲緩緩地說。

  話音剛落,陸哲就見凌霄的身子重重地抖了一下。

  陸哲冷哼,“雖然如今你的實力已不如紀舒,但當年定不是如此。根據得到的線索,紀舒紀茜姐妹都只是被容昊生父養來當做特殊棋子,看中的不是她們的武功。我沒猜錯的話,紀茜的天賦和武功應該比紀舒還強一些,所以總是她被選中外出做事,這也是她得遇容昊,且被當做容昊妻子第一人選的原因吧,大概也是紀舒嫉妒她的原因之一?而你,那時武功應該不弱,不然沒有立足之地。至于紀舒如今的實力,是過去這些年靠賣身從西門家獲得的。”

  如元秋所言,陸哲就是最適合來做這件事的人,因為他看待問題的角度往往都傾向于負面,同時他的經歷給了他敏感多疑的性格,如今跟蘇默和元秋混,行事又越發謹慎,滴水不露。

  陸哲在審問凌霄和紀舒的同時,已經梳理過目前得到的所有跟當年那些事有關的線索,甚至包括姬暽交代的。

  姬暽說,容昊自稱是他自作主張去交換孩子,并沒有經過他妻子的同意,當時他到青陽城時,身受重傷,就是被他妻子傷的,因為他的妻子瘋了。

  陸哲認為,容昊這樣跟姬暽說,是有可能的。在姬暽不知道容昊真正身世,和他妻子身份的情況下,容昊不可能主動自曝他是姬氏皇族流落在外的血脈,所以他選擇了一種乍一聽最合理,也最簡單的說辭把這件事給揭過去。

  假如姬暽說的是真的,容昊騙姬暽的話之中提到的“他妻子瘋了把他打成重傷”這件事,就有三種可能。

  第一,真是紀茜打的。這種排除,因為紀茜同意換子,她對容昊癡情無悔,不會瘋掉,更不會重傷容昊。

  第二,紀舒打的。這種也可以排除,甚至不需要去想紀舒有沒有實力傷到容昊,只一點,即便容昊要說謊,也絕不可能讓紀舒跟“他的妻子”這四個字扯上任何關系,那是在惡心他自己。反正陸哲覺得,這種情況甚至比紀茜真瘋了的可能性都小。

  第三,就是凌霄打的。當年他們的同伙不是沒有別人,但有名字的就他們幾個,說明在分裂之后,凌霄和紀舒成了帶頭的,其他人要么被控制,要么去死。而凌霄當年能當上西門家的女婿,欺騙西門妤的感情是一方面,他本身的實力絕對不弱,不然西門霆動動手指就能把他捏死。

  陸哲認為當年真正追殺容昊,導致他重傷的罪魁禍首,就是凌霄。

  但凌霄這個舔狗真是奴性十足,到此刻豁出命去,仍妄想著保住紀舒。

  可惜,雖然凌霄和紀舒多年奸情,真的很默契,兩人的話對比并沒有什么破綻,但他們各自的話本身,就有問題。

  只一點,真是凌霄把紀茜殺了,尸體燒了,這么重要的事,他怎么可能不跟紀舒說清楚,讓紀舒高興一下?紀舒又怎么可能不問個清楚明白?

  兩人都說紀舒不知情,簡直是在侮辱陸哲的智商。

  那就只有一種可能,凌霄在說謊,編造了紀茜的死亡經歷,而真相他要么不敢說,要么根本是他不知道。紀舒很干脆地把一切推到凌霄身上,且堅信凌霄會替她背黑鍋。

  就當下而言,當年去追殺容昊,和去解決紀茜,這兩件事的嚴重程度是不一樣的。因為容昊最終逃走了,已被證實并不是死在他們手中,所以追殺容昊的人并不是殺死容昊的人。但負責追殺紀茜的,就等于是殺死紀茜的直接兇手。

  “凌霄,我給過你機會,可你沒有珍惜。接下來,你可以好好欣賞一下,你心愛的女人的皮肉被一片一片割下來的樣子。”陸哲一臉邪佞,舉著刀走向紀舒,突然又轉頭,冷笑著問凌霄,“你想不想嘗嘗?”

  凌霄瘋了一樣地往這邊爬,可他尚未碰到陸哲的衣角,陸哲已經慢條斯理地把紀舒的另外一只耳朵割了下來,反手砸到了凌霄的臉上!

  接下來,陸哲沒有攔著,冷眼看著凌霄爬到紀舒身旁,虛弱無力的雙臂努力地抱住紀舒,哭得滿臉都是淚。

  陸哲承認,他被…惡心到了。

  欣賞了一會兒“苦命鴛鴦”,陸哲一腳踢開凌霄,把他嘴里的布扯掉,看著他冷哼道,“最后一次機會,說點讓我滿意的,否則,我會做什么,你應該不想知道。”

  凌霄重重地咳了幾聲,大張著嘴,喉嚨里發出嗚嗚咽咽的聲音,過了一會兒才緩過來。他又艱難地爬過來,擋在紀舒身前,斷斷續續地說,“是…我追殺容昊…她去解決紀茜…她把紀茜逼得…跳崖了…”

  陸哲眸光一縮,“然后呢?”

  凌霄面如死灰,“斷魂嶺北麓…山下…是條河…尸體…沒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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