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落在秀明山中的飛云別院,風景綺麗。
沐元若和君靈月坐在一起,沐元誠在不遠處跟君紫桓聊天。
林安順捧著小臉兒,覺得好無聊,還不如在家寫字呢。
君靈馨得知蘇默會來,盛裝出席,可左等右等,就是不見人。
蘇晏一開始說了,他家六弟不會騎馬不愛坐車,會晚點到。
太子君紫鈺與君紫桓容貌有五分相似,器宇軒昂,沉穩老成,此時正在跟蘇晏喝酒交談。
一個侍衛腳步匆匆,到君紫鈺身旁,低聲說了兩句話。
君紫鈺神色微變,擺手讓侍衛退下。
“君太子,是出了什么事嗎?”蘇晏笑問。
“沐家小二和南安王在下面林子里遇到了刺客,好在有驚無險,顧世子去調查,南安王已護送沐家小二回府去了。”君紫鈺說。
蘇晏微嘆,“這西遼人真是下作得很!戰場上落敗,便搞這些不入流的把戲!”
君紫鈺輕哼,“小人行徑,見不得光。”
兩人很有默契地將這次刺殺仍舊算到西遼皇室頭上,至于真相,似乎沒那么重要。
坐在不遠處的君靈馨失翻了茶杯,茶水弄臟了她的新裙子,她借口更衣起身離席。
走進一個房間,丫鬟關上門,君靈馨回頭,狠狠地抽了她一巴掌!
丫鬟驚呼一聲,摔倒在地,又爬起來,戰戰兢兢地跪下,“公主息怒。”
君靈馨面色陰沉地坐下,緊握著拳頭,長長的指甲嵌入了肉里,咬牙切齒,“我花去大半積蓄,好不容易請到青冥樓的殺手,選擇這個時機,沒人會懷疑到我頭上,只會認為是西遼人作祟!沒想到,那賤人命真大!”
丫鬟跪伏在地,大氣都不敢出。
君靈馨眸光微瞇,“蘇默…肯定是蘇默出手救了沐元秋!我真是不明白,他為何要假裝廢柴,為何要安于現狀,任人擺布?為什么,就是不愿多看我一眼?!”
一刻鐘后,君靈馨換了一身衣服,神色如常地出門,回宴席的路上,走過一個轉角,撞到了一個人身上。
“八公主小心!”陸哲右手扶了一下君靈馨的胳膊,又立刻松開,恭敬客氣。卻見君靈馨后退兩步,眸中厭惡一閃而逝。
“陸世子在想你哪位表妹呢?走路這么不小心。”君靈馨開口,面上帶了柔柔的笑,說出口的話卻陰陽怪氣。
貴族子弟也有圈子,很多事不是秘密。
譬如,陸哲曾對沐元若頗為殷勤,沐元若卻看不上他。
忠信伯府世子的身份,當然不能跟皇室嫡出的六皇子相提并論。
但陸哲在貴族圈子里沒朋友,不是因為身份低,而是眾所周知他天生殘疾,作為男人卻生得陰柔,莫名讓人不舒服,背地里有人給他取外號陸無手。
“八公主請慎言。”陸哲垂眸,掩去眼底的一絲陰翳。
陸哲沒帶下人,君靈馨用眼神示意她的丫鬟到路口盯著,她突然有些話想跟陸哲講。
“呵呵,你徒有世子之名,還是你爹看在鎮國公的面子上給的,不定什么時候就不是你的了。萬安城里誰不知道你爹最疼你二弟陸騫?但凡身份好些的小姐,都不愿嫁給你,你總不會打算娶個小門小戶的女人吧?”君靈馨似笑非笑。
陸哲神色平靜,“不勞八公主殿下費心。”
“沐元若選擇我六哥,沒什么好說的,你本也配不上她。不過,我倒覺得你跟沐元秋最是般配。你沒有左手,她臉上有除不掉的胎記,都是老天給的,誰也別嫌棄誰。她在沐家頗為受寵,你只要娶到她,無異于得到半個沐家的助力!”
君靈馨的話,并沒有讓陸哲心中泛起一絲漣漪。
因為此事鄒氏早就提過,陸哲動過念頭,卻被人深夜闖入陸家暴打一頓傷了臉,多日無法見人。
陸哲很清楚打他的是誰,但也清楚,元秋的親事已板上釘釘,他若是做些什么,君兆麟會讓他死得很慘。
但君靈馨見陸哲沒反駁,以為他心動了,便繼續說:“雖然沐元秋跟蘇默定親了,但事情未必沒有轉機。只要你想辦法跟沐元秋有了肌膚之親,她只能嫁給你。你舅舅是父皇最看重的臣子,到那時,即便動怒,也還是會護著你,遮掩家丑。至于跟蘇默和親的人選,又不是非沐元秋不可!你說呢?”
見陸哲突然笑了,君靈馨冷哼,“我好心給你指條明路,你笑什么?”
陸哲垂眸,依舊恭敬,“多謝八公主殿下好意,既然八公主真心為我好,那不如請八公主早點爬上蘇默的床,到時你如愿以償,我跟表妹的事也有了希望,豈不是兩全其美,皆大歡喜?”
其實陸哲說的君靈馨何嘗不想?她甚至去年就做過,可惜蘇默不要她。
思及此,君靈馨意識到陸哲是在諷刺她,神色羞惱,揚手就抽了他一巴掌,“死殘廢!不知好歹!我們走著瞧!”
陸哲低頭,用冰冷的鐵手捂著臉,靜靜地站在原地,聽著君靈馨的腳步聲遠去,冷笑一聲,“賤貨!我們,走著瞧。”
正午后,宴會結束,沐元若和沐元誠才知道元秋遇刺的事。
“你怎么不早說?”沐元若瞪了君紫桓一眼,腳步匆匆往外走。
君紫桓神色無奈,“哎若若你聽我解釋,我也是才知道。”
姐弟倆帶著林安順策馬離開,君靈月問君紫桓,“六哥,元秋真的沒事嗎?”
“我不知道,大哥才跟我提。走,你跟我去沐家瞧瞧!”說著君紫桓也帶著君靈月離開別院,往鎮國公府去了。
沐元若和沐元誠在府門口碰上顧楓,連忙問怎么回事。
“進去再說。”顧楓搖頭。
“娘!”林安順跑進清容院,沖到容嵐身邊,說宴會好沒意思,以后都不去了。
沐元若拉住元秋上下打量,“小妹你可嚇死我了!幸虧沒事!今日那破宴會,就不該去!”
最開始提議去飛云別院的顧楓有點尷尬,就聽容嵐關切地問,“楓兒你的傷怎么樣?”
顧楓心中一暖,笑著搖頭,甩了甩受傷的胳膊,“沒事!小師妹當時就給我上藥了,都好了!”
沐元誠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著顧楓,“你繼續甩,把胳膊甩斷得了。”
“咳咳,阿誠你別打岔,我要說正事!”顧楓坐下,“逃走的刺客沒追上,但那些尸體查清楚了,是青冥樓的殺手!”
元秋正在給顧楓倒茶,聞言手頓了一下。
青冥樓,不是蘇默的嗎?
“確定嗎?”容嵐蹙眉。
顧楓點頭,“確定!有個兄弟認出了青冥樓殺手身上的標志!不是說上回抓小師妹的也跟青冥樓有關嗎?看來又是西遼的賤人!”
顧楓話音剛落,他的隨從興祥跑來,說顧淮找他,讓他馬上回家去。
顧楓以為顧家出了什么事,便匆匆走了。
“應該是你們顧爺爺聽說楓兒遇刺的事,想看他是否無恙。”容嵐說。
沐元若問元秋細節,元秋本來在猶豫蘇默就是青夙這件事該不該告訴沐元若和沐元誠,容嵐直接說了。
“什么?他竟然是…”沐元若捂住嘴,壓低聲音,“那他干嘛不殺回南詔國去?”
“這是他的事,跟我們沒關系。此事不可再告訴別人,包括你們爹和六皇子。你們只心里有數,秋兒跟他不會真的在一起。”容嵐神色嚴肅。
“不對啊!”沐元若蹙眉,若有所思,“上一回小妹被抓,就是蘇默碰上救下的,是他說抓人的是他師叔,也是他說那兩人是西遼派來的。這一次,就那么巧,小妹出事,又被蘇默撞見救下,而且還是青冥樓的人!他不會是故意設計玩兒英雄救美吧?”
元秋扶額,“姐,你的想象力太豐富了。第一次,他的師叔不一定是青冥樓的人,如果是他設計的,他更應該撇清,而不是自己說出來。這一次,我已經知道他就是青夙,他還派打著印子的屬下去刺殺我?”
沐元若輕咳,“你說的有理,但我只是覺得巧合過多。就一件事,他是青冥樓的樓主,刺殺你的是青冥樓的殺手,這怎么解釋?”
“不需要解釋。”元秋搖頭,“我確定他就是青夙,但要么青冥樓的殺手已經脫離他的掌控,要么那些根本不是青冥樓的殺手。他不可能設計騙我,因為沒必要。”
“你怎么知道?萬一他在演戲,就是想讓你喜歡上他呢?”沐元若反問。
“長得丑的人才需要處心積慮設計演戲。”元秋開玩笑,“姐你覺得美貌無敵的蘇天仙用得著那樣大費周章嗎?”
“也對。”沐元若揉了揉額頭,“本來就看不透那個人,如今知道他是青夙,我更混亂了。他到底想干什么呢?”
“娘說了不要探究他的事,只需要知道不可能是他做的就好。我們該考慮的是,那些殺手是誰派來的?”元秋問。
沒有其他證據的情況下,只能暫時認定是西遼皇室所為。
至于那群刺客是不是真正的青冥樓殺手,元秋打算下次見到蘇默時問一下,但他可以不回答。
南安王府從北邊購買的一批果樹這日運來了萬安城,四個灰頭土臉的男人趕著兩輛大車,停在了王府后門。
蘇默接到消息,到園子里去查看。
四個男人把帶著泥土,用麻袋裹著根部的果樹從車上卸下來,其中一個上前來跟蘇默說話。
“王爺,老板說了,這批果樹金貴,得有專人伺候著,不然定是養不活。我們哥幾個祖祖輩輩都跟果樹打交道,也有把子力氣,什么粗活都能干,卻因吃的太多被老板嫌棄,讓我們這趟送到就不準再回去了!王爺可憐可憐,把我們買了吧,不要錢,給口飯就成!”
男人跪在地上,頭垂得很低,露出后頸上一塊青色印記。
“一人一日只要一口飯?”蘇默反問。
男人面色一僵,不遠處豎耳朵聽著的另外三人都低著頭,肩膀聳動。
阿福跑過來,“主子,這是怎么了?他們在哭嗎?”
蘇默輕哼一聲,轉身走了。
阿福一頭霧水,直到地上跪著的男人和不遠處的三個男人抬起頭來,一個個憋著笑看向他。
“你…你們…”阿福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又下意識地看向四周,確定沒人,才壓低聲音問,“你們來這里做什么?”
“王爺答應買下我們,以后留在府里養樹!”高壯的男人說。
話落四個男人熱火朝天地干起活來,刨坑栽樹動作嫻熟,干完就問阿福要吃要喝…
夜幕降臨,南安王府一片靜寂。
蘇默坐在書案后寫字,不遠處并排跪著四個男人。
阿福小心翼翼地說,“主子,一個時辰了。不行就把他們趕走,跪著挺礙眼的。”
蘇默沒反應,又過了一刻鐘才停筆,抬起頭來,看著四個男人神色淡漠地問,“錢這么快就花光了?”
四個男人聞言,一個摸前胸,一個抓后背,一個扯腰帶,一個脫了鞋。
片刻后,各自舉起一沓銀票來,“在這兒呢!其他的存在錢莊了!都沒花!”
“主子,我們都是年幼被青絕抓去的,早不知道家在哪兒了,過了那么多年刀口舔血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給青絕賣命斂財,終于等到那老瘋子死了,主子卻把青冥樓給散了。”
“主子把錢都分了,讓我們金盆洗手去過安寧日子,其他弟兄如今過得都不錯,買地置產,娶妻生子,紅紅火火的!”
“我們兄弟四個本想合伙做生意,但又不是那塊料,被人坑得血本無歸!”
“一合計,還是想回來跟隨主子,哪怕是給主子燒火劈柴也成!”
曾經青冥樓的四大護法青風青云青雷青霆,你一言我一語地講述起他們變成普通人之后各種奇葩的遭遇。
總而言之,一個意思,除了跟隨蘇默,他們別的啥也不想干啥也干不了!
阿福在旁邊看戲偷著樂。
四個大男人,說到最后,眼淚汪汪地看著蘇默,一副蘇默不收留,他們死了算了的樣子…
“不是說做生意被坑得血本無歸么?為何錢沒少?”蘇默反問。
“被人坑了當然得加倍搶回來!不然豈不是丟了主子的臉!”老四青霆脫口而出,那叫一個理直氣壯。
“主子,聽說最近有雜碎冒充青冥樓招搖撞騙,要不要屬下去查清楚解決掉?”老二青云神色認真。
蘇默起身,“阿福,把柴房收拾出來給他們住。”
“哎!”阿福響亮回答。
“把他們的錢都收了,錢莊的憑證也收了。”蘇默吩咐。
“好咧!”阿福端來一個盤子,讓他們把錢統統上交。
“明日辰時起來干活,每人每日一口飯,沒工錢。”蘇默話落,進了內室。
“好!就一口!多了沒有!”阿福一本正經。
三個男人撲過去按住老大青風一頓暴揍,誰讓他一開始跟蘇默說什么給一口飯吃就成的?
從蘇默房間出來,青霆揪著阿福問,“哎小福子,主子真要娶沐家二小姐?”
阿福點頭,“是啊!很快就成親了!”
“那姑娘怎么樣?聽說原先是個村姑,配得上咱主子嗎?”青雷皺眉。
“什么村姑?你才是村姑!你們四個都是村姑!”阿福瞪了青雷一眼,仿佛曾經張口閉口小村姑的那個不是他本人。
四個男人面面相覷。
“看來,有戲。”青風揉了揉被打腫的臉,依舊一本正經。
一臉精明的青云微微一笑,“不錯。”
青雷追問,“到底怎么樣?主子真喜歡那個村…沐家小姐?”
“她長得美嗎?人怎么樣?”青霆跟著問。
阿福學著蘇默的樣子,故作高深地說了三個字,“你們猜。”
然后,被四個男人抓去湖邊,一通操練,美其名曰看看他的功夫有沒有長進…誰讓當初蘇默只肯留阿福在身邊,非要把他們趕走?
天亮了,打完阿福的四個男人神清氣爽,扛著鋤頭嗨嗨地除草去了,干勁十足。
阿福趴在湖邊,洗了把臉,翻身躺在草地上,幽幽長嘆,“王妃快來管管吧,不然這日子真是沒法兒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