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元若扶著容嵐坐下。
元秋蹲下,抱住林安順,他小臉煞白,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鄒氏冷喝,“把那孩子拉走!”
林厚看了一眼,又低頭去,沒有動。
元秋牽著林安順的小手,把他帶進碧紗櫥去。
“阿姐…你去哪兒了…我都找不到你…嗚嗚嗚嗚…”林安順抓著元秋不放手。
元秋揉了揉他的腦袋,柔聲說:“小弟,你在這里乖乖吃點心,過一會兒我就回來。”
林安順搖頭,眸中滿是依賴。
又哄了兩句,林安順才松開元秋。他抹著眼淚,對桌上精致的點心沒有任何興趣,只盯著門的方向,等元秋回來。
榮華堂里再次恢復平靜。
林厚抬頭看了元秋一眼,眸中有愧疚懊悔,還夾雜著別的什么情緒,元秋看不懂。
或許林厚在后悔當初為錢把元秋賣掉,否則他和小馮氏如今就是完美受害者,沒有任何錯處。
容嵐伸手,元秋走過去,坐在她身旁。
另外一側坐著的,是垂著頭一言不發的沐元誠。
很奇怪。明明是初次見面,事情真相尚不明朗,但元秋就是覺得,容嵐不會拋棄女兒。
不久之前,鄒氏在叫囂怒罵,桂嬤嬤和馮氏言辭鑿鑿說換子之事是容嵐安排的。但她第一時間并非為自己辯駁,而是找她的女兒。
見到元秋安然無恙后,容嵐才去質問桂嬤嬤。
至于沒有母女抱頭痛哭的場面…
其實她們對彼此都很陌生,但那樣相似的容貌,血脈相連的感覺,分離多年的現實,元秋過往的日子,額頭的傷疤…這些足以讓容嵐瞬間崩潰。
她事實上已經崩潰了,方才對桂嬤嬤,分明是失去理智要殺人。
相對而言,元秋身在局中,卻仍像個旁觀者,可以保持冷靜。
若是容嵐撲過來抱著她哭,元秋才會覺得不自在。
“戲演夠了嗎?”鄒氏見元秋竟如此親近容嵐,怒意更盛,“你這個毒婦!人證確鑿,還不承認?”
“娘,興許另有隱情。”沐振軒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臉色難看至極。
“什么隱情?你還護著她?”鄒氏氣了個倒仰。
沐振軒連忙起身,扶著鄒氏給她順氣。
鄒氏靠在沐振軒身上哭起來,“那個毒婦…她是要讓沐家斷子絕孫啊!她的心,怎么就那么狠呢?沐家哪里對不住她?振軒,你若還護著她,不如讓娘去了吧!我到地下,去跟你爹,跟沐家列祖列宗請罪…”
“容嵐…她不會做這種事的。”沐振軒擰眉搖頭。
“就是她!她想霸占你!卻生不出兒子!就用這種惡毒的手段拋棄親骨肉,撿了個野種回來!”鄒氏厲聲說。
容嵐微微舒了一口氣,面色平靜下來,并未理會鄒氏和沐振軒母子,再次看向桂嬤嬤,“你為什么要那樣做?”
桂嬤嬤縮著脖子,“夫人…事到如今,便承認了吧!”
“振軒,你看到了,她想把臟水都推到桂嬤嬤身上!一個下人,哪有那么大的膽子?!桂嬤嬤是你的奶娘,絕不可能故意害你!”鄒氏怒斥容嵐。
“祖母息怒,此事與我有關,我來查吧。”元秋看不下去了。
適應環境,不必逞一時口舌之快,因此這聲祖母她叫得毫無壓力,不走心即可。
明顯,鄒氏對容嵐成見頗深,婆媳關系不好。
疼愛的孫子是假的,沐振軒連個親兒子都沒有,鄒氏有足夠的理由憤怒。
但她刻意瞞了一個月,讓陸哲暗中行事,處心積慮安排今日的對峙,主要目的已不是辨明真相求個公道,而是要徹底打倒容嵐。
畢竟沐振軒正值壯年,沐家不至于斷子絕孫,納妾或者休了容嵐另娶,都還來得及。
固有的成見,讓鄒氏認定當年的事就是容嵐所為。她對此很自信,勝券在握,一門心思要讓沐振軒和容嵐夫妻決裂,她好拿回對兒子的控制權。
而容嵐作為當前最大的嫌疑人,她不管說什么做什么,在鄒氏眼中,都不可信。
元秋并不想再聽鄒氏的謾罵,耳朵疼。
不過鄒氏聽到元秋的話,張口就是斥責,“你一個鄉野之地長大,大字不識的蠢丫頭,能懂什么?閉嘴吧!”
容嵐抓起手邊的茶杯,重重地砸到了鄒氏腳下,冷冷地說:“你可以罵我,但再敢罵我的女兒,休怪我不客氣!”
沐振軒黑了臉,“容嵐!胡說什么?立刻跟娘道歉!”
“那不是我娘,她沒有養過我,我如今的一切,也不是她給的!”容嵐冷聲說,“從此刻起,誰敢欺負我的孩子,我絕不放過!包括你沐振軒,還有你的母親!”
鄒氏快要氣暈過去了,沐振軒鐵青著臉不說話。
容嵐看了元秋一眼,示意她想做什么放手去做。
元秋走到馮氏身旁,“抬起頭來。”
馮氏抬頭,紅著眼叫了一聲,“安然。”
“你說我娘強迫你交換孩子,而且我娘不準你告訴林家夫婦,如此才能讓他們把我當親生女兒撫養,是這樣嗎?”元秋冷聲問。
馮氏仰臉看著元秋,不過才一個多月沒見,這姑娘竟像是變了個人,清清淡淡的目光,卻讓她心中發怵。
馮氏硬著頭皮點頭,“是…是那樣的…”
“是我娘親口跟你說的?”元秋再問。
“是…是那位夫人把我叫過去,親口說的!”馮氏說。
其實當年馮氏從頭到尾沒看到過容嵐,是桂嬤嬤跟她交涉。
但馮氏打定主意,咬死說是被強迫換的孩子。容嵐不承認她吩咐桂嬤嬤換子,若最終變成桂嬤嬤一個奴才的罪,馮氏覺得她也沒命活。她現在很清醒,堅定地站在鄒氏這邊。因為她覺得沐振軒才是一家之主,而沐振軒肯定聽鄒氏的。
“這么大的事,當時我娘說了什么,你應該記得清清楚楚吧?”元秋再問。
馮氏下意識地點頭,“是!我記得夫人說的每一個字!”
結果不等馮氏把她準備好的說辭講出來,元秋轉頭走向桂嬤嬤。
“她說是我娘親口跟她交涉的,可是真的?”元秋問。
桂嬤嬤臉色變了變,眸中閃過一絲猶疑,但還是點頭,“是…是真的…當時夫人沒有暈過去…”
“這么大的事,你在場,我娘說了什么,想必你也記得清清楚楚吧?”元秋問。
桂嬤嬤點頭,一時不解元秋想干什么。
“既如此,很簡單。堵了桂嬤嬤的耳朵,讓馮氏先說,而后桂嬤嬤再說。看我娘,當年到底對她們說了什么話。既然都說自己記得清楚,若是對不上,就是她們在說謊。”元秋面色平靜。
元秋相信不是容嵐,因為實在太多不合理之處。那么換子之事便是桂嬤嬤所為。
桂嬤嬤定會告訴馮氏,是她家主子要求換的。
元秋的審問很簡單。
容嵐跟馮氏當年沒打過照面,這是前提。
如果馮氏說實話,只有桂嬤嬤跟她接觸過。那么,馮氏對容嵐的指控全都不足為信。桂嬤嬤的話,就是一面之詞,可信度大打折扣。
如果馮氏說謊,堅稱容嵐親自跟她交涉,桂嬤嬤不會拆穿馮氏,定會順著說下去,因為這樣對容嵐更不利。
但說謊只是開始,元秋倒要看看,她們接下來怎么圓!
鄒氏一愣,就見馮氏和桂嬤嬤臉色都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