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錦桐笑了笑,謙卑道“這一點…恭行還是同天下第一義商蕭容衍取了取經。”
西涼女帝腳下步子一頓,視線望著從狹小高窗照射進來的月光,皎白之色下,塵埃飛舞,低聲道“朕…接觸了你很長一段時間,甚至視你為友,覺得你藏的很深,與朕…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年紀不大…沉得住氣,背后似乎還藏著秘密,令朕十分好奇。”
白錦桐連忙長揖,連聲地稱不敢。
西涼女帝聞言低笑一聲。
“崔鳳年,崔恭行…朕派人查了,的確有這么一個人,也的確說是出海做生意去了!”西涼女帝臉上的笑意緩緩沉了下來,她隨手將竹簡擱在方桌上,轉而用冷肅的目光看著白錦桐“可崔鳳年…可是個男人!”
西涼女帝撩開衣衫下擺,在方桌前坐下,帶著睥睨天下的氣勢,望著白錦桐“恭行,已經到了今天這一步,你還不說實話嗎?是打算…讓朕在這牢里將你驗明正身?”
白錦桐唇角勾起笑了笑,亦是撩開衣裳下擺在西涼女帝的對面坐下,眉目清明沒有絲毫怯懦慌張,只道“陛下既然知道了,恭行便也不滿著陛下,同為女子…陛下當知道女子立世的艱辛,都是不得已而為之。”
“那么,恭行…姓甚名誰,家住何處,可否明言?”西涼女帝定定望著敢于她平視的白錦桐。
“陛下,在下姓崔…名鳳年,既然陛下派人去查過鳳年,應當知道鳳年的母親早年差點兒慘遭休棄,若非生下了鳳年這個兒子,我那父親就要扶外面樣的那外室為正房了!”白錦桐聲音徐徐,“這…便是為何恭行明明女兒家,卻要扮做男子的原因,后來嘛…自然是為了不讓家中產業被族里占了去,再后來…便是為了出外行走方便。”
這個理由倒是能說的通,若是西涼女帝記得不錯,晉朝男尊女卑最為嚴重,女子全然依附男子而活,很少會出類似大周女帝那樣的巾幗人物。
可問題是,西涼女帝找來了崔家族人,那日西涼女帝專程派人將崔鳳年接入宮,就是為了他們二人見上一面,可崔鳳年不識崔家族人,崔家族人更是指認她并非崔鳳年。
崔恭行…沒有說實話啊!
但這話西涼女帝卻沒有當白錦桐的面說出來,西涼女帝就當相信了崔恭行的話…然后放她岀去,隨后再派人留心崔恭行屬下的來往行蹤,再結實的墻也會透風,再結實的紙也包不住火。
“恭行,朕…給你一次機會,如今晉國已經改了大周,不如…你成為西涼人如何?”西涼女帝試探道。
“陛下,母親的墳還在大周,恭行不敢不孝。”白錦桐婉拒。
西涼女帝點了點頭“好吧,就當是朕多心了,如今你被朕扣在這里這么久,外面糧食鋪子便亂套了,的確是不能再將你留在這里了,朕已經派人去崔宅通知了你那個管家,此刻…馬車已經在大牢外候著你了,去吧…”
白錦桐也沒有矯情,站起身朝著西涼女帝長揖一禮“恭行,多謝陛下!”
西涼女帝擺了擺手,見白錦桐隨太監一同離開大獄,回頭睨著黑漆方桌上白錦桐留下的竹簡書籍,隨手拿起來坐在燈下翻看了起來,慢條斯理開口道“派人盯緊崔鳳年,和崔鳳年身邊那幾個得力的大掌柜。”
“是!”跟隨西涼女帝而來的太監長揖應聲。
白錦桐身側拳頭緊緊攥著,克制著自己的步子從那泛著霉味和潮濕的大牢內出來,一跨出大獄的正門,迎面撲來的涼風里帶著牢獄里不曾有的清新之感。
“鳳年公子!”陳慶生一看到白錦桐出來,拎著直裰下擺迎了上去,含笑對送白錦桐出來的兩位獄卒行禮,遞上兩個牛皮錢袋子,“辛苦!辛苦!這點兒小意思,請兩位兄弟喝茶!”
獄卒掂了掂手中的錢袋子份量不輕,笑著揣進懷里,朝陳慶生笑道“陳掌柜客氣了!這段日子陳掌柜總來,可我們兄弟是真的得了上命不得透露崔公子的事情,還請陳掌柜海涵。”
“哪里哪里!二位兄弟先忙,我先送我們家公子回去!”陳慶生只笑著拱手,而后扶住白錦桐的手肘,朝臺階下走去。
白錦桐垂眸看著臺階,一邊往下走,一邊問“是你將糧食的價格提上來了?”
“公子先上馬車,我們回去再說…”陳慶生態度公謹,扶著白錦桐走下臺階,忙示意馬夫將馬凳端過來,低聲叮囑,“公子一會兒上馬車,千萬不要太過驚訝!”
白錦桐聽陳慶生這么說,心頭陡然一緊,頷首踩著馬凳跨上馬車…
榆木裹銅的精致馬車,四角懸燈,幔簾被掀開的那一瞬,白錦繡瞧見茶案對面的軟墊上正坐著一氣宇傲岸,風骨清雋的男子。
黃澄澄的暖光,從白錦繡挑起的幔簾外照射進來,落在男子墨青色長衫之上,偏偏將那男子英俊疏朗眉目隱沒,他食指壓住唇,對白錦桐做了一個悄聲的動作。
這內斂而沉靜的男子,在入目的一瞬,險些逼出了白錦桐的淚水。
白錦桐不敢猶疑進入馬車內,跪坐于白卿琦對面,眼淚如同斷線的珠子,竭力克制著自己的哭聲。
馬車外傳來陳慶生的聲音,他囑咐車夫去前面牽馬,他要親自為公子駕馬車,那馬夫應了一聲。
白卿琦瞧著一身男裝跪坐于自己對面,英姿颯颯的白錦桐,含笑的眼眸發紅,抬手摸了摸白錦桐的發頂“錦桐…長大了,沒想到三哥走了幾年,錦桐已經能給長姐幫忙了。”
“三哥…”白錦桐一開口便忍不住哭腔,她想到了長姐會派人來,猜測長姐或許會派二姐來,甚至是長姐自己為了救她涉險而來,卻從未想過…她的三哥竟然活著回來,還來西涼救她了!
她以為三哥沒了!她以為…她在也見不到三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