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容衍平靜深沉的眸子望著白卿言,所言發自肺腑:“許女子讀書、科舉、為官,這事…定是要做!但不是現在,更不應該由你這位一國的帝王來做!你的目標是一統天下,此時最忌諱的便是國內不穩!若是此次…因此事讓大周生亂分崩離析,大周就失去了同燕國逐鹿天下的機會了。”
按照道理說,這話蕭容衍作為燕國九王爺,不應該同白卿言說,可他還是說了。
母親姬后是蕭容衍心中一生的痛,所以…許女子讀書、科舉、為官這事蕭容衍也想做,可阻力太大…
所以他選擇在天下一統,舉國安穩之后,觀望分析后能做再做。
畢竟這件事一旦做了,必定舉國嘩然。
蕭容衍調整坐姿:“在我看來,做這件事,至少大周目前不具備這樣的條件!”
甚至燕國都比大周具備這樣的條件,畢竟登上燕帝之位的阿衍現在還不能親自主政,等天下一統之后,他這個攝政王將這樣的政令下發下去,實行起來之后,成年后的阿瀝再以凌厲手段處置了他這個親叔叔,稱傷痛在心而不朝,避開群臣逼他取消許女子讀書、科舉、為官的鋒芒。
他這個罪魁禍首一“死”,群臣必不會再將阿瀝逼得太緊。
而后,拖到一切都成定局,拖到百姓和官員習慣之后,阿瀝再告知天下…許女子讀書、科舉、為官之事可行,也就不會激起太大的反對聲浪。
這…便是蕭容衍認為最穩妥的法子。
蕭容衍望著白卿言透著疲憊的充血眸子,望著她眼下的烏青,心疼不已,心底翻涌起情緒:“推行新政,提高女子地位,還要征戰西涼…樁樁件件都是大事,阿寶你把自己逼的太緊了。”
白卿言知道蕭容衍是心疼她,唇角帶著淺淺的笑意:“你說的這些我都想過,呂太尉他們也勸過,可這件事我還是要做。我并未想過這法令一頒布便能夠立即將女子地位提高,正如你說的…改變固有的男主外女主內,改變數百年來嫁出去女兒潑出去水,女兒總會成為別家婦的這種思想,需要時間!但…得有人先提出來,先以強硬的法令為依托,強勢做出改變!”
“多少新政推行一開始都會遭到強烈的反對,可咬牙堅持下來了,隨著時間推移便會有越來越多的人遵守,可若是一遭到反對便退下來,以后這條新政再被提出便會遭受更猛烈的反對!因為眾人會知道,反對是有效的!”白卿言對蕭容衍淺淺笑了笑,“且這件事要是做成了,大周的人才…便會不再局限男女,所得各類人才,也定會比燕國更多!”
白卿言敢想,也敢做。
凡益之道,與時偕行。
她已經打定了主意,要許女子科考、為官,便必不會退。
蕭容衍只得道:“若是因此事,大周分崩離析,燕得天下…阿寶也不悔?”
“祖父曾經教導過白家每一位子嗣,民惟邦本,本固邦寧,我深以為然。”白卿言定定望著蕭容衍,“天下一統,海晏河清,不論是燕國做到的,還是大周做到的,對百姓來說都是好事!大周和燕國兩國之間的較量,應當是…哪一國的國策,能真正做到富民強國這四個字,哪一國便能名副其實的一統天下。”
四目相對,蕭容衍聽出了白卿言話里更深層次的意思。
如今的大燕是按照當年姬后制定的國策,來統御大燕百姓,在實踐中稍作更改,其方針大略不變。
白卿言摸索而行,為大周新政提綱挈領,在大周以極為強勢的手段推行新政。
兩國的國策和法令大部分不盡相同,甚至背道而馳。
但兩國都有一統天下的雄心壯志,一統天下之后也必當是用自家國政方針來統御一國。
“阿寶的意思,是有意…等來日若,天下只剩大周和大燕兩家,以綜合國力…來定誰輸誰贏?”蕭容衍問。
蕭容衍曾經想過,若真的到了天下只剩他們兩國,真正刀兵相見的時候,他們應當如何來平衡家國利益與兩人的感情。
以誰能使民富國強的競賽,來作為爭雄的方式,是否可行蕭容衍不知道…
可蕭容衍明白,若真的到了那一日,兩國不見刀兵合而為一,若是大周低頭并入大燕,大周朝臣會不會同意他不清楚,可若是易地而處,讓大燕低頭并入大周,大燕朝臣必定誓死不從。
兩國合一國,這并非是他與白卿言兩個人,甚至是慕容家和白家的事情,而是燕國和大周兩國的大事。
即便是他明白白卿言不想看到生靈涂炭,不想看到將士白白犧牲流血…只為他們兩個皆有一統天下雄心的強國爭奪地盤,才想要以這種競賽的方式來定誰輸誰贏,他也不敢答應。
他是大燕的九王爺不假,可大燕不是他慕容家一人之國,而是大燕臣民之國。
燕國和大周最大的不同在于,燕國慕容家世代統治燕國…他們慕容家的子嗣生來便知道他們是燕國的主子,學習和通曉的是御民御國之術,他們天生就是來統治燕國的。
燕國完成一統大業,是為民…更是為了建立不世功勛,讓慕容家的姓氏永遠留存在史冊之上。
而新建立的大周,第一任皇帝白卿言,生在世代為臣的白家,自幼承教鎮國王膝下,以完成天下一統為己任不假,可身為臣子,他們自小學習的白家志向…是護衛山河,還百姓海晏河清的太平盛世,是為了護民安民,所受的教導是食民一粟護民一世。
或許白卿言最初意圖登上至尊寶座之位是私心作祟,是為了能夠在這個位置上,昭告四海…讓宣嘉年間南疆一戰尚存的白家子回家,為了向這腐爛的晉國朝廷和皇室復仇。
可她后來也是為了百姓而反,在如何治國之上也是用了心的,她讀諸子百家,讀《商子》,讀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