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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0章 脂粉

  謝玄回身,看見迦嵐一身黑衣站在那,正笑微微望著自己,不由露出厭惡表情:“你這穿的,是我的衣裳?”

  迦嵐才醒一會,睡眼還惺忪著,聞言張開手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銀色絲線繡成的龍爪花,在日光下發出淡淡光亮:“哦,這一身。”

  他抬起頭來,臉上笑意更濃:“是你家器靈特地給我送來的,怎么樣?好看嗎?穿在我身上,是不是比穿在你身上要更合適?”

  “十方來的蠢貨,你也配穿我的衣裳?”謝玄冷著臉,“我說過了,你想知道的事,我是不會告訴你的。”

  “就算你十年百年地賴在渡靈司,也不會有任何用處。我勸你還是早些離開,另想法子去吧。”

  謝玄言罷,背過身,不再看他。

  迦嵐笑容一斂,上前勾住他的脖子:“瞧瞧你,老頭子似的,念叨來念叨去,總是這么幾句話,真是沒意思。”

  “不要說我的事了,還是說說神明大人你的事吧。”

  陽光下,二人勾肩搭背,看起來十分親密。

  阿吹遠遠走過來,瞧見這一幕,還當自己眼花了。

  但在他沒看見的地方,謝玄已經面露殺氣:“狐貍,這里可不是你的羅浮山。”

  迦嵐挑眉,笑道:“既然無常大人不想說,那就由我來替你說吧。”

  從謝玄進門的那一刻起,他便聞到了。

  人的氣味,混著脂粉的香氣。

  “你悄悄出門,乃是為了見女人。”迦嵐壓低了聲音,“一個很重要的女人。”

  謝玄臉色一變,從他手下掙脫出來。

  迦嵐道:“那塊田黃石的章子上,有著和你身上一樣的人味。”

  雖然氣味已經很淡,但他不會聞錯。

  “玉石這等俗物,對凡人來說,或許貴重,可對你來說算什么?石頭就是石頭,再華美珍貴,也只是石頭罷了。”

  “然而那塊田黃石,明明刻壞了,卻還是被你當成寶貝供起來。”迦嵐琥珀色的眼睛里,有著刀子似的寒光。

  謝玄喉嚨發干,像是被他剖開在烈陽下。

  他后退。

  迦嵐便前進。

  如血的花海里,主和客的身份似乎顛倒了。

  阿吹一下沖上去:“死狐貍!你想對無常大人做什么?”他跑到謝玄跟前,叉腰怒視迦嵐,“要不是無常大人這幾年身子骨虛弱,豈能容你在此放肆!”

  他一邊說,一邊兩股顫顫地往后退。

  嘴上雖然說得狠,但身體卻很老實地在害怕。

  朝天辮一晃一晃。

  迦嵐笑了下:“阿吹,你可知道,你家主人在渡靈司外都做了些什么?”

  阿吹聞言一怔:“什么?”

  謝玄拽住他的胳膊,把他往后拉。

  銀發少年語聲淡淡地道:“無常大人,你說我是該告訴阿吹呢,還是不告訴他?”

  謝玄陰沉著臉。

  阿吹慌慌張張地問:“無常大人,他在說什么?我怎么聽不明白?你在渡靈司外,能做什么?”

  渡靈司的神明大人,去人界除了收魂,還能干什么?

  阿吹仰頭看著謝玄,謝玄一臉肅冷,卻不說話。

  該死的狐貍,給他挖了一個大坑。

  他不可能放任狐貍在阿吹面前瞎說,可若是不讓狐貍說,便又坐實了他有秘密瞞著渡靈司的器靈們。

  一旦孩子們生疑,跑來尋他,事情便無法收場了。

  渡靈司的戒律,可是不許說謊。

  到那個時候,他除了殺光他們,恐怕便沒有第二條路可走了。

  對他失去信任的器靈,留著也是無用。

  謝玄低頭看一眼阿吹,輕聲道:“阿吹,今日不是該輪到你去歸墟入口當值了嗎?”

  阿吹眨眨眼:“是嗎?”

  他一貫愛偷懶,根本記不清當值的日子,這句“是嗎”便透出了心虛。

  謝玄見狀,松開手道:“是啊,就是你。”

  阿吹半張著嘴,發不出聲音。

  謝玄推他的背:“愣著做什么,還不快去!”

  兩條小短腿,立刻飛奔起來。

  花海簌簌作響。

  迦嵐哈哈大笑:“你就這么怕被他知道?”

  謝玄露了怯,索性直說了:“你一進渡靈司,便知道了是不是?”

  白慘慘的陽光,照耀在血紅的花海上。

  迦嵐似笑非笑地道:“渡靈司的無常,再不濟也是神明,沒有道理看見我這么個失去了妖力的家伙,卻連打都不肯打。”

  謝玄苦笑:“是啊,再不濟也是神明…”

  再無能的神,也是神。

  十方的妖怪,再怎么兇殘可怕,也該打一架再論。

  可他,無法動手。

  迦嵐彎腰,摘下一朵龍爪花。

  花落在他手里,被風一吹,便化作了紅色的輕煙。

  他看著自己的手指,低低道:“渡靈司里的一切,大到宅邸,小到庭院里的花,都依賴你的神明之力而存在。”

  “可這座宅子,空有浮華外貌,內里卻早就朽爛了。”

  阿吹說,渡靈司里沒有客房,當然不僅僅只是因為渡靈司里不會有客人。

  這般大的宅子,這般奢華的布置,哪一間不能用來待客?那些器靈,又為什么要擠在一起生活?

  只是親近嗎?

  當然不是。

  迦嵐指尖上的花汁,也消失了。

  他立在滿庭龍爪花間,轉頭向身后看去。

  廊下有穿黑衣的小童子在匆匆忙忙,來來去去,但誰也沒有看他們。注意到他們在庭前說話的人,只有阿吹。

  為什么?

  迦嵐把目光收回來:“你的力量,甚至不足以支撐器靈了。”

  謝玄身后,又出現了那把紫檀木的寬椅。

  他扶著把手,坐下去,眼中閃過一絲戾氣。十方的狐貍,果然是世上最討人厭的妖怪。

  謝玄覺得,自己就是一條魚,離開了水,躺在沙地上。

  而迦嵐,手持屠刀,正在將他開膛破肚。

  這種被人看透了的感覺,真是惡心。

  他坐在椅子上,慢慢抬起頭。

  對面的銀發少年,還在看他。

  胸悶得要死。

  謝玄道:“失去了妖力的你,面對同樣失去了力量的我,是什么感覺?開心?還是同情?”

  迦嵐面無表情:“我為什么要同情你?”

  謝玄失笑:“說的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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