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站在檐下的人,全叫雨淋了個透。
阿炎這才后知后覺地飛起來,將身軀變大,擋住眾人頭頂的雨。
它嘴里輕輕嘀咕一聲。屋子毀壞,的確是它的錯,可它并不是故意的。思來想去,還是應該怪那丑八怪器靈。
于是大雨落下來,它只不給阿吹擋。
偏阿吹不喜歡雨,見狀便悄悄地貼到唐寧身側。
唐寧皺皺眉,低頭看他。
他把臉仰起來,嘟嘟嘴道:“我都說了,我不會再管你了。”雖說她一日沒有魂至歸墟,事情便一日不會結束,但他已經管不了那許多。
周圍白霧繚繞。
阿吹扭頭看向迦嵐:“狐貍,該把寶器還我了吧?”
雨水充沛的雷州,對阿吹來說有些過于潮濕。他迫切地想要趕回渡靈司,迫切地想要將唐寧的事稟報給主人。
而且寶器里裝著的東西,也不能再耽擱下去。
他張開手,粉白的掌心像塊嫩豆腐:“那東西,你拿著也沒有什么用處,不如還我算了。”
小葫蘆愈發沉甸甸。
天上下著雨,里頭似乎也灌進了水。
那抹翠色,漸漸變得深濃,成了墨綠的一團。
迦嵐握著它,在手里掂了掂。
果然變得比方才更重了些。
他沒看阿吹,只垂眸道:“你方才說的那些話,我得先驗驗真偽。”
阿吹一怔,隨后勃然大怒:“怎么?你個死狐貍,當我是騙子嗎?”渡靈司第一戒,不可說謊。他不說便不說,既然說了,那就一定是真話。
越想越生氣,阿吹連害怕都忘了。
“我瞧你才像是騙子!”
迦嵐彎唇微笑:“哦?我騙你什么了?”
阿吹指著他的尾巴:“狐妖生性狡詐,會說話便會騙人!”
迦嵐拿葫蘆輕輕敲他的頭:“能耐不大,偏見倒是不少。”
阿吹急急忙忙要搶葫蘆。
迦嵐道:“通道是不是真的不見了,去看一眼便知道。若是真的,到時候我自然會將寶器還你。”
“當真?”阿吹不太信他。
想了想,他望向唐寧道:“唐小姐,你勸勸他,讓他現下便還我算了。”
唐寧有些發懵:“我?勸他?為什么?”
阿吹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你一個人,是死是活根本不要緊,他這么上心,顯然是喜歡你。”
唐寧:“…”
“心上人勸他,他一定會聽的。”
阿吹目光炯炯地看著她。
“你快勸勸他吧。”
唐寧忍不住道:“你這歪理實在是…”
“小爺我一向目光如炬,看人很準,絕對沒有錯。”阿吹打斷她的話,“你快讓他還給我,我拿了便走,絕不逗留!”
“你的魂魄,誰愛收誰來收,我一定不會再來了!”
他匆匆忙忙說了一通,忽然頭皮一緊,朝天辮又落入了迦嵐手中。
“小心我生吃了你。”
少年聲音涼涼的。
阿吹連忙道:“我是泥做的!泥做的!”
“吃我,你不如吃他們呀!”手指一伸,他飛快點了點唐寧姐弟倆。
迦嵐面無表情地道:“你不是才說她是我的心上人?”
阿吹毫不猶豫:“不打緊!你終歸是個妖怪,心上人也可以吃的!”
迦嵐蒙住他的嘴:“少廢話,驗完通道的事,我自然會放你走。”
十方和人界之間的通道,只有一條。
雖然時隔多年,但他仍然記得,那是一條很深的遂道。
從十方走過來,沿途不見一絲光亮。即便是阿炎,在那樣的境況下,也微弱得如同螢火之光。年幼的他,牽著那家伙的手,穿過黑暗走到盡頭,越過無形的門。
第一眼,便看見了漫天的桃花。
人界芳菲在那個瞬間迷住了他。
什么故鄉、羅浮山,全消失在了黑暗里。
從那一天起,他便再也沒有見過十方。
六百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人界已經改朝換代,翻了幾篇。他記憶里的葉州,如今也叫雷州了。
抓著阿吹,迦嵐轉頭朝唐寧看:“我要去落霞山。”
唐心輕輕抓住唐寧的手腕:“二姐…”
迦嵐轉過身,身后尾巴消失不見,他又變成了一個真真正正的少年郎:“太久沒有去過,我已經不認得路了。”
阿吹在他手底下扭動。
你不認識路,我認識啊!我可以帶你去呀!
可迦嵐捂著他的嘴,他嗚嗚兩聲,到底沒能說出話來。
迦嵐側過臉,口氣漫不經心:“你來給我帶路,我保你不受渡靈司的威脅,如何?”
唐寧已經走到倒塌的廢墟前,從廢墟里扒出了自己的隨身小包袱。
指尖不知道叫什么劃破了,有血珠冒出來。
她站在雨里道:“走吧。”
說完,她看向唐心,把包袱遞給他。
唐心沒有接。
他知道她的意思。
她有危險。
跟著她,他也會被牽扯進去。
可他不在乎。
只要能跟她在一起,他什么都不在乎。唐心定定看著她,笑起來,眼睛在雨中發亮,一如往昔的純真無邪模樣。
“二姐。”
“不管你是什么,人也好,妖也罷,哪怕什么都不是也沒有關系。”
“對我來說,唐寧就是唐寧,不管你變成什么樣子,都是唐寧。”
“即便是死,我也不想和你分開。”
“不要趕我走…”
話至尾聲,他臉上的笑容突然變得哀傷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