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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 難題

  隔天一清早,黑馬和大頭、小陸子三個人,各自出門,往楊家坪打聽船廠的事兒。

  大常和螞蚱挑著筐,外出采買,回來接著打掃。

  一間一間的小房子太多,打掃起來實在費勁兒。

  李桑柔坐在天井里,喝著茶,對著輿地圖,琢磨順風的路線怎么走最好,以及,從哪兒開始下手。

  隔天,竄條回來,接過大常塞過去的抹布水桶,和螞蚱并肩擦洗打掃。

  幾天后,黑馬和大頭,小陸子三個陸續回來。

  楊家坪船廠,有個大名叫廣順老號。

  楊家坪的廣順老號,倒還真是個老字號,有年頭了。

  洪州,特別是江州城一帶,是天下船廠聚集地之一,整個洪州,像廣順老號這樣,開了五六十年,七八十年,甚至上百年的老字號,比比皆是。

  楊家坪是個極適宜做船廠的地方,原本,大大小小有十五六家船廠,廣順老號在中間,不大不小不上不下,是一間中等船廠。

  七年前,楊文鎮守江州城后,廣順老號開始發達起來,也就一兩年,就把楊家坪十五六家船廠,吞的吞并的并,吃干抹凈,整個楊家坪,就只有一家廣順老號了。

  廣順老號現在的大掌柜,楊干,是五年前接任大掌柜的,楊大掌柜口碑極好,不管是船廠的工匠,還是來訂船的客商,提起他,都是交口稱贊,是真稱贊,不是張管事那種稱贊,說他人厚道,懂行,大方,是個難得的好掌柜。

  至于大帳房閃先生,都說帳頭清得很,別的,就打聽不到什么了,說他不愛說話,也不大出來,成天守著帳房,不是記帳,就是盤帳。

  楊干妻兒都在杭城,在楊家坪侍候他飲食起居的,是兩個小妾,一個小妾是他接任大掌柜時帶來的,后來這個小妾懷孕,他就又買了一個丫頭,開臉收了房,現如今,兩個小妾一個生了個兒子,一個生了個閨女。

  至于船廠,正正經經做生意,不欠錢不賒賬不強買強賣,口碑很好。

  一圈兒打聽完,李桑柔就有些撓頭。

  吃了晚飯,收拾好,李桑柔捧著杯茶發呆,呆想了半天,看著大常等人,干脆招手,示意幾個人坐過去。

  “這廣順船廠,怎么拿回來,你們也出出主意。”李桑柔端著茶。

  “這還要出主意?”黑馬莫名其妙,“那船廠里,是有二三十個看船廠的護衛,一眼瞧過去,就知道都是沒打過真架的,也就是嚇唬嚇唬小偷什么的,照我說,不用主意,直接打上門就行了,都不用老大你動手,我跟大常兩個人,足夠!”

  黑馬摩拳擦掌。

  “不能直接搶?”大常看著斜瞥著黑馬的李桑柔,問了句。

  “瞧你這話說的,這怎么能叫搶,本來就是咱們,不是,本來就是孟太太的東西!孟太太現在托咱們替她拿回來,這是,那啥來,正道之光!”黑馬一拍巴掌,義正詞嚴。

  “馬哥說得好!”大頭立刻鼓掌。

  大常沒理黑馬和大頭,只看著李桑柔。

  “楊干接管廣順船廠隔年,廣順船廠就從孟氏頭上,過成了楊氏族產,由楊文這一支,豐字房打理,楊干也是豐字房的。

  “廣順船廠由孟氏名下,歸到楊氏族中,是經由官方,該有的文書一件不少一樣不錯,孟太太簽字畫押,大小印章,清楚齊全。”李桑柔嘆了口氣,一字一句道。

  “要是孟太太能站出來,接管楊氏豐字房,由她出面,把這船廠拿回去,雖說難,還能勉強說得過去,可現在,孟太太生死不知對吧,咱們憑什么拿?

  “這船廠規規矩矩做生意,楊干這個大掌柜,厚道規矩,咱們憑什么搶?

  “盜亦有道,搶,也得有能搶的理由。”李桑柔再嘆了口氣。

  “老大說得對!”黑馬擰著眉,在想明白之前,先表示贊成。

  “還有,洪州剛剛歸入大齊版圖,世子和文先生這會兒正忙得四腳朝天,還沒能理清理順呢,咱們這邊上手搶上了洪州的商號,這不是拆世子和文先生墻腳么。

  “要是鬧起來,洪州的商號豈不是要人人自危,那是要出大亂子的。唉!”李桑柔不停的嘆氣。

  她是真盼著楊干什么的,個個無惡不作。

  “這事兒挺難。”大常同情的看著李桑柔,這種事兒,他一向沒法子。

  “就是,得想個能搶的由頭是吧?”黑馬覺得他明白了。

  “是不能搶。”大常橫了黑馬一眼。

  “要不,把楊干殺了?還有那個姓閃的,一起殺了。”小陸子出了個好主意。

  “憑什么殺楊干和姓閃的?咱們幫規怎么說的?”黑馬一巴掌拍在小陸子頭上。

  “我就是,瞎說說,瞎說的。”小陸子脖子一縮。

  他們老大的幫規,無故殺人是要償命的。

  大常重新給李桑柔沏了杯茶,黑馬擰著眉托著腮,努力思考。

  大頭專心剝核桃吃核桃,出主意這種事兒,一向跟他無緣,小陸子出過一個餿主意了,心安理得的等著老大想出主意,他努力過了。

  竄條和螞蚱一個認真的看著燒水,一個嚴肅的將殘茶葉攤到欄桿上晾著。

  不是他倆不努力,老大說的這事兒,他倆不擅長啊,要是什么鳧水要飯,那倒是能出出主意。

  李桑柔一聲接一聲的嘆氣。

  就知道跟他們商量沒用,唉,她想了這三四天了,也沒能想出什么好法子,唉,算了算了,明天再說吧。

  月中,孟彥清等人趕到,李桑柔讓董超出面,去楊家坪廣順船廠訂十條船,董超回來之后,一行人雇了三四條船,往豫章城過去。

  張管事自己搭了條船,隨往豫章城。

  她從她家太太那兒領的吩咐,就是等到李大當家,之后跟著李大當家。她們去哪兒,她當然就跟到哪兒。

  李桑柔一行人,沿章水而上,一路上不緊不緩,沒幾天,就到了豫章城下。

  豫章城松陽門外,碼頭一路往南延伸,依碼頭而生的街道,高高矮矮的房舍,也一路往南延伸。

  這會兒,一路往南延伸的碼頭清晰可見,從前的熱鬧和繁華,卻夾雜著一片一片接連不斷的廢墟,廢墟中間,男女老幼來來往往的忙碌。

  船順著碼頭一邊,緩緩往前,李桑柔站在船頭,看著岸上的廢墟和忙碌,西斜的陽光照在這一片片忙碌上,添上了一絲絲似有似無的暖意。

  軍報上說,世子領大軍突襲豫章,行軍突襲之快,豫章城守軍都沒來得及關上城門,就被大齊雄師長驅直入。

  只看軍報,讓人覺得取豫章就是世子領著齊軍,跑步進入豫章城而已。

  眼下,這一片一片的廢墟,默然無聲的展示著這場突襲,是鐵與血的突襲。

  “老大老大,你看,真有大樟樹!唉喲這樹也太大了!瞎叔說這是天下靈根,瞎叔來過豫章城?”黑馬站在桅桿橫桿上,指著松陽門外的一片綠蔭,驚嘆不已。

  敢情真有大樹啊!

  越靠近松陽門,廢墟越連片成群,離松陽門還有三四里,船就被攔住。

  孟彥清出面,和守軍細細驗核了路引文書,一道道過來,船泊到碼頭上,一行人結了船錢,背著行李下船,往松陽門進去。

  跟在李桑柔身邊的大常,實在高大實在顯眼,一行人出了城門洞,沒走多遠,百城騎著馬,一路飛奔而來,遠遠看到大常,趕緊揮手。

  李桑柔示意孟彥清他們先走,自己和大常他們靠邊站住,等百城沖上來。

  “給大當家請安,常爺好,馬爺好,陸爺好幾位李爺好。”

  百城沖上前,跳下馬,先恭敬周到的挨個問了一圈兒好,看著李桑柔笑道,“江州城遞了信兒,說大當家到江州城了,大帥和我們爺就一直等著大當家,都快等急了。”

  “文先生忙著呢?大帥呢?”李桑柔跟著百城往前走。

  “大帥出城查看地形去了,我家爺今天召集了這豫章里的商戶,正跟他們說話呢。”百城笑答。

  “那都忙著呢,你先回去吧,我們先找地方住下,安頓好了,我再去見你們大帥和文先生,他們住在哪兒?”李桑柔笑道。

  “守將衙門。就在前面那條街。”百城指了方位,并不多說,欠身和李桑柔等人告辭。

  豫章城里大致算是完好,先走的孟彥清等人,已經挑好了一家邸店,李桑柔等人跟著住進去。

  安頓好,李桑柔出來,轉了一小圈,轉到守將衙門時,看到二三十個錦衣綢褲的商人三五成群的出來,李桑柔站住,看著商人們走遠了,往守將衙門進去。

  文誠站在東廂門口,看到李桑柔出了月洞門,笑迎上去,離了十幾步,就拱手長揖下去。

  “這怎么敢當!幾個月不見,先生怎么這么客氣了。”李桑柔急忙側身還禮。

  “這一禮,是謝那兩船銀子。”文誠說著,再次長揖下去。

  “不敢當,又不是我給的銀子。”李桑柔失笑。

  “這一禮,是謝大當家賞的大功勞。”文誠直起身,再揖下去,“這一次,才是該見的禮。”

  “先生太客氣了,銀子不是我的,功勞也不是我賞的,實在當不起。”李桑柔往旁邊再讓一步。

  文誠總算見好了禮,讓著李桑柔進了廂房,百城已經沏好了茶。

  “這是湖邊山上的秋茶,很不錯,大當家嘗嘗。”文誠示意李桑柔。

  李桑柔托起水晶杯,看著一芽一葉的秋茶緩緩沉下,聞了聞,抿了口。

  “整個洪州,都極宜于茶,到處都是好茶。”文誠也托起杯子,欣賞著茶葉的起伏。

  兩個人閑話著,一杯茶剛喝完,外面一片腳步聲,百城的聲音從外面傳進來,“大帥回來了。”

  文誠急忙往外迎,李桑柔站起來,跟在文誠后面,出了廂房門,看著大步流星直沖進來的顧晞。

  和上一次相比,顧晞好像黑瘦了些。

  也是,這幾個月,他可是馬不停蹄。

  “你怎么才來?一個月前,江州城就遞信說你到了。”顧晞直沖到李桑柔面前,上上下下打量著她。

  “等孟彥清他們了。”李桑柔看著顧晞笑道。

  “等孟彥清?出什么事兒了?你又要干什么?”顧晞眉毛高揚。

  文誠也驚訝的看著李桑柔。

  “本來以為要出點兒什么事兒,后來發現用不上他們,可是叫都叫了,總得等他們到了,一起過來。”李桑柔嘆了口氣。

  “什么叫本來要出事兒?本來要出什么事兒?”顧晞失笑,問了句,站在廊下,猶豫是進廂房,還是將李桑柔讓進上房。

  李桑柔指了指廂房,“正品茶呢,你也嘗嘗?”

  “那就在廂房說話吧。”顧晞抬腳進了廂房。

  “怎么回事?”落了座,顧晞看著李桑柔,再次問道。

  “孟氏,”李桑柔說出孟氏兩個字,嘆了口氣,“有不少產業,從十年前起,陸陸續續被轉到楊氏名下,成了楊氏族產,她想讓我幫她把這些產業拿回來。”

  顧晞眉梢揚起,“你原本準備直接搶過去的?”

  文誠一口茶嗆著了。

  “想來想去,沒法搶。”李桑柔嘆了口氣。

  “剛剛我還和江州的商戶承諾,江南江北,一體對待,大當家手下留情,真不能搶。”文誠看著李桑柔,一邊說話一邊欠身。

  “孟氏不打算再以楊氏婦這個身份拋頭露面,楊文這一支,那就算是斷折沒了,就算把楊文那個兒子推出來,他成年成家之前,這些產業,也是要由楊氏宗族代為打理,這很難。”顧晞看著李桑柔道。

  “就算孟氏站起來。”文誠攤手苦笑,“她是楊家婦,她的產業,也是楊氏產業。”

  “她為什么要拿回去?為了銀錢?”顧晞皺眉想了想,問道。

  “錢她不缺,不是為了錢,我覺得,是為了一口氣吧。”李桑柔再次嘆氣。

  這件事,至少到現在,她束手無措。

  “這口氣…”文誠唉了一聲,搖頭嘆氣。

  “挺難。”顧晞擰眉想了一會兒,看著李桑柔,攤手苦笑。

  “是啊,想了大半個月,全無頭緒,先放放吧,總會有辦法。”李桑柔端起杯子抿茶。

  “洪州初歸大齊,人心未穩,大當家可要多多體諒。”文誠看著李桑柔,陪笑道。

  “不就是替你著想,要不然她早就下手搶了,人都叫好了。”顧晞橫了文誠一眼。

  “我也替大當家想一想這事兒。”文誠忙笑道。

  “她都沒辦法,你能想出什么法子?你擅長這種巧取豪奪?”顧晞斜瞥著文誠。

  文誠不說話了,再說還得錯。

  “我什么時候巧取豪奪過,算了不說這個了。你們晚飯吃什么?聽說銀魚不錯,你們廚子手藝怎么樣?咱們先吃飯吧。”李桑柔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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