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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埋伏

  董超等人隨著李桑柔離開揚州,二三十里后,就開始一個個散開,各奔東西。

  李桑柔和大常、黑馬三人,沿著順風的遞鋪,一路換馬,雖說路上趕的很急,卻是該吃飯的時候,就停下好好吃飯,該睡覺的時候,就停下好好睡一覺。

  第二天,太陽開始西墜時,李桑柔一行三人,進了離江寧地界最近的遞鋪。

  三個人剛在遞鋪門口下了馬,螞蚱就從遞鋪屋里一頭扎出來。

  “怎么樣了?”李桑柔看向螞蚱問道。

  “看到人了!”螞蚱也是剛剛趕到,氣還沒完全喘勻。“一大早,趁著天沒亮透,竄條和大頭就游到青洲東頭,趴洲頭上看著去了。

  這是老孟說的,老孟說要是他,就讓人從燕子磯順流到青洲東頭,從青洲東頭往夾江再過江。

  還真是守到了。

  一個半時辰前,竄條和大頭從青洲東頭吹哨遞信,那就是看到人了。”螞蚱語速很快。

  “竄條和大頭撤回來沒有?”李桑柔嗯了一聲,緊接著問了句。

  “還不知道,聽到哨聲,我先給老孟報了信兒,接著就立刻往這兒過來了。

  小陸子守在江邊等竄條和大頭。”螞蚱答了話,又補了句,“老大別擔心,竄條和大頭水性多好,他倆又機靈,青洲不管哪個角,咱們都比張狼狗的人熟。”

  “嗯。”李桑柔嗯了一聲。

  “老孟說:江寧軍倉庫那邊,除了看守鄒掌柜父子的五個人,靠近江邊的一座宅院里,還有三十七個人,都是錢家豢養的打手,有甲,鐵甲皮甲都有,刀槍弓箭都齊全,人都很年青,說是都不超過三十歲。

  老孟說沒驚動,說是已經看緊了,讓老大放心。”螞蚱一邊跟著往屋里進,一邊接著道。

  “這三十七人,老孟那邊要幾個人才能對付得了,他說過沒有?”李桑柔凝神聽著,問道。

  “說過,說那幫打手年青,壯實得很,體力好,老孟說他們那邊,穩妥點兒,得十個人。”螞蚱答道。

  李桑柔嗯了一聲,十個人,孟彥清果然極其謹慎。

  “嗯,歇一會兒就走,大常把甲穿好。”李桑柔吩咐道。

  幾個人吃了點東西,大常仔細穿好甲,背上狼牙棒,李桑柔檢查了一遍手弩,黑馬和螞蚱將刀放到最方便的地方,四個人出來,上了馬,往江寧城疾馳。

  一口氣跑出二三十里,螞蚱縱馬趕上李桑柔,“老大!老孟挑的地方,就在前面,還有兩三里。”

  李桑柔勒住韁繩,放慢馬速。

  螞蚱靠近李桑柔,“前面有個拐彎,一面是山崖,不算太高,就是陡,刀削一樣,一面正好是一處江岔,江水彎進來,能從江里直接往上爬,雖然也陡,可只要利落點兒,都能爬上來。

  老孟說,前面是個好地方,主要是那個江岔,順江游過來,爬上來就行,不管白天黑夜,都方便,要逃走也方便。

  老孟說,山崖這邊,埋伏上錢家的打手,錢家那些打手中,老孟說看到了三十多張弓,錢家這邊,應該都是弓手。

  到時候,上頭是弓手,江那面再掩殺,要是不知道,簡直是個必殺局。”

  螞蚱聲音不高,兩只手規規矩矩抓著韁繩,不指不點,連表情都不敢有。

  這兒離埋伏地已經很近了,肯定已經有人盯著她們了,他不敢亂比劃,打草驚了蛇。

  “還有,老孟說,弓和箭都怕水,要是背著弓箭游過來,弓和箭就算能用,準頭也差的不行了。

  老孟說,錢家那些人,全是弓手,看起來,應該就是弓手全在山崖,江那邊過來的,全是殺手。”螞蚱接著道。

  李桑柔嗯了一聲,抖動韁繩,“走吧。”

  兩三里的路程,不過眨眼間。

  李桑柔看到前面突兀出來的山崖,稍稍勒住韁繩,馬速微慢,卻還是疾沖往前。

  山崖上,突然想起響利箭破空聲,一支長長的雕翎箭,釘在離李桑柔一射之地的路中間。

  李桑柔急勒住馬,箭釘著的地方,繃著兩三根細細的絆馬索。

  這支箭,是提醒她的。

  山崖上的,全是孟彥清的人。

  李桑柔勒住馬的同時,靠近江邊的亂石灌木叢中,一個個渾身濕透的精壯兵卒,握著刀,沖著李桑柔四人,掩殺上來。

  山崖那邊,一根根長繩甩下來,順著長繩,一個個黑衣人飛快的往下滑,也沖著李桑柔這邊直沖過來。

  李桑柔跳下馬,大常也下了馬,兩步三步沖到李桑柔側前,雙手握著狼牙棒,黑馬和螞蚱下了馬,拍著馬往后趕出去,抽刀出鞘,沖到李桑柔另一邊。

  “黑馬螞蚱跟著大常,護住大常背后,你們不用管我。”李桑柔滑出狹劍,瞇眼看著江岸方向沖過來的密密麻麻的兵卒。

  看這樣子,得有兩三百人,張征做事,她一向佩服,舍得出狠得下。

  江岸和山崖兩邊的人,幾乎同時沖到李桑柔等人面前。

  離李桑柔十來步,山崖方向的黑衣人,一個斜步,三人一組,殺向江岸方向那些渾身濕透的兵卒。

  孟彥清沖在最前,帶著十來個人,徑直沖向李桑柔。

  這一場劫殺,李桑柔是唯一的目標,他們要殺了她,他一定要護住她。

  黑衣云夢衛斜步殺出時,大常沖前幾步,大吼一聲,掄起狼牙棒橫掃出去。

  黑馬和螞蚱緊跟在大常后面,三個人背對背,大常在前面掄掃,黑馬和螞蚱怪叫著,緊跟在后面砍殺護衛。

  李桑柔站在大常和黑衣云夢中間,側身避過沖上來護在她前面的孟彥清,往前一步,迎上揮刀砍向孟彥清的一個南梁兵卒,手里的狹劍揮出,在兵卒喉嚨血噴如泉,往前撲倒前,李桑柔已經撲向另一個兵卒。

  血噴泉噴的孟彥清半邊肩膀鮮血淋漓,孟彥清踩著倒在腳下的尸首,砍翻一個兵卒,看著已經滑入南梁兵卒之中,人如游魚,刀如鬼魅一般的李桑柔,這樣的時候,竟然有一瞬間的恍惚。

  這位大當家確實有本錢肆無忌憚,除了布下重重機關,否則,他們云夢衛對上這位大當家,想殺了她也是極難的事。

  大常吼聲連連,一步一棒,人如山移,手里的狼牙棒掃下去一回,至少砸死兩三個人。

  李桑柔身形靈巧之極,仿佛全身都是眼睛,閃避進退,都毫厘不差,人和狹劍合為一體,她走到哪里,鮮血的噴泉就跟隨到哪里。

  三人一組,沉默砍殺的云夢衛雖然殺的人更多,是更可怕的死神,可大常一掃一片的狼牙棒,以及李桑柔狹劍揮出的一個個鮮血噴泉,卻更能恐嚇人心,更能讓殺人不多的南梁兵卒,恐懼到肝膽俱裂。

  沒有戰陣,沒有軍法官在后面督陣,恐懼極了的兵卒開始掉頭往山崖下的大江里跳。

  恐懼會傳染,潰退迅速漫延,越來越多的南梁兵卒跳下跌下山崖,帶隊的統領的吼叫呼喊,早就淹沒在驚恐的尖叫慘叫聲中。

  撲向江中的兵卒,有幸還活著的,用盡全力游向江對面。

  半個時辰的廝殺,仿佛只是一瞬間,大常累的撐著狼牙棒,勉強能站住,黑馬和螞蚱背靠著背,呼呼喘粗氣。

  李桑柔半邊身子鮮血淋漓,握著狹劍,站在江岸上,看著跌摔在山崖下的尸首,和江中一個個急急游動的人頭,抬手止住張弓搭箭的云夢衛,“放他們回去,得讓張征知道,他們中了埋伏。”

  “竄條和大頭呢?”李桑柔轉頭尋找。

  “這兒這兒!”云夢衛后面,竄條幾個揚著手。

  李桑柔暗暗舒了口氣,看向孟彥清,“錢家那些打手呢?”

  “都捆在米行倉庫,和鄒大掌柜一起。”孟彥清急忙欠身答話。

  他對這位大當家,佩服極了。

  “你親自走一趟江寧守將府,把這件事告訴趙將軍,錢家那些打手,和這些,那個統領還活著是吧,都交給趙將軍處置。

  他的倉庫,錢家,那些弓箭,皮甲鐵甲,都是哪兒來的,讓他去查。

  還有這些死人,也讓他處置,讓他給皇上遞折子。

  交接好了立刻趕回揚州城,我和大常他們先走,米行是大事。”李桑柔接著吩咐道。

  “是。”孟彥清欠身應了,叫過幾個人吩咐諸人先清點休整,自己上馬趕往江寧城守將府,請見趙將軍。

  小陸子幾個跟在云夢衛后面,砍殺不多,不累,三個人趕緊去找馬牽馬。

  李桑柔找了處山泉水,洗手洗臉。

  黑馬替大常扛著狼牙棒,螞蚱幫大常脫了皮甲,替他背著,三個人坐在一排喘粗氣。

  “老大真厲害!”螞蚱嘖嘖。

  “你知道老大這么厲害不?”黑馬捅了捅大常,“我還以為老大只會放冷箭。從前,咱們打那么多回架,她回回都是躲后面放冷箭。”

  “老大不是早就說過,得讓咱們好好練練,從前那些,老大要是出手,哪一回夠老大殺的?”大常白了黑馬一眼。

  “可不是!這回人太多了,我都不知道我殺了多少了,我覺得吧,少說也得有百八十個!”黑馬挺了挺胸膛。

  大常和螞蚱一起斜著他撇嘴。

  揚州城,董超等人一個個分散開,分成兩隊,一隊趕往錢家,一隊則趕往錢家大船所在那處偏僻小碼頭。

  天黑下來,錢家那扇側門從里面拉開,三四個精壯護衛,橫著步子出來,虎虎生風的四下查看了一遍,往側門里揮了揮手。

  側門門檻被兩個護衛卸下來,一輛輛青綢小車從側門出來,套上馬,沿著每天晚上運送箱子的路線,到了運河邊的小碼頭。

  錢老爺在最前,后面跟著錢大爺等兒女妻妾,挨個上了小船,人數眾多的護衛們也上了船,一條十幾條船,立刻撐離碼頭,排成長長一隊,搖向等了不知道多少天的那幾條大船。

  董超留了三四個人沿岸盯著小船,自己和其它人,上馬趕往錢家那幾條大船停泊的地方。

  那處緊挨著大江的偏僻小碼頭,泊著的錢家四條大船,有兩條吃水很深。

  這四條船泊在這里,已經一個來月,四條船上的船工,都是精心挑出來的,身強體壯,經驗豐富,至少兩代人都是錢家的船工。

  這一個來月里,船工們被錢家護衛看守在船上,不許下船,不許下水,不許到隔壁船上,船工們只能在船上來來回回的走,四船船工無聊的比著學驢叫。

  至于護衛們,除了天天夜里搬箱子裝貨,白天好歹還能出去采買幾回,到岸上巡邏幾趟,雖然也無聊極了,至少比船工們強一點兒。

  董超等人一路快馬,趕到泊船的小碼頭時,四條船上,黑燈瞎火。

  “怎么樣?”董超和早就趕過來的老云夢衛們會合到一處,找到副手老許,低低問道。

  “和平時一樣。”

  “嗯,該動手了,把兩條重船拿下來,你帶一半人,上那條船,我帶人上這條船,不要驚動那兩條船的人。”董超的吩咐的平和簡潔。

  “好。”老許應了,貓著腰,挨個拍打著自己那一半人。

  這邊十五個人伸頭聚成一堆,圍著老許,那邊也聚成一堆,圍著孟超。

  片刻,兩隊一前一后,從藏身的灌木叢中,沿著岸上的雜木亂石,飛快的靠近那兩條吃水很深的重船。

  跑在最前的老云夢衛背貼船頭站穩,后面的云夢衛一個挨一個,踩在靠船頭站著的同伴肩上,上了大船,最后一個踩肩上船的云夢衛,趴在船邊,伸手將同伴拉到船上。

  船上區分明確,船工們都在后艙,天一黑就落鎖,不許伸頭探腦,前艙和甲板上睡著的是眾護衛。

  兩個本該走動警戒的護衛,一個靠著著前桅桿,一個靠著前艙門,睡的呼嚕有聲。

  這一個來月,天天閑著沒事兒,護衛們本來就不多的警戒之心,早就消磨的一絲兒也沒有了。

  董超和老許兩隊人,簡直就是不費吹灰之力,就將兩條船上的護衛和船工們打暈,剝下衣服,堵上嘴,捆成粽子,全數關進了后艙。

  兩隊人套上衣服,裝著和從前一樣,坐在前艙,安靜的等著錢老爺過來。

  兩刻來鐘之后,從離錢家不遠的小碼頭過來的那十幾條小船,沿河而來,靠到另外兩條大船旁,幾個護衛先上了大船,叫醒船工護衛,大船上放下跳板,小船上的錢老爺等人,下了小船,轉上大船。

  幾個護衛上了董超和老許他們這兩條重船,“人呢?睡死啦?起來!起錨了!”

  董超吹了聲口哨,揮刀殺出,將甲板上兩個護衛砍翻在地,另外一條船上的兩個護衛,也被揮刀沖出的云夢衛砍翻落水。

  另外兩條船上,正忙下船上船,起錨撐篙,準備船帆,突兀而來的砍殺,讓那份忙碌像被施了定身法,片刻之后,走了一半跳板的錢家女眷尖叫一聲,竟然轉身往回跑。

  “快上船!快殺了他們!快!”已經上到船上的錢老爺尖厲大叫。

  “快走!快啟錨!快!快走!快撐船!”緊跟在錢老爺后面的錢大爺,驚恐萬狀。

  云夢衛沉默無聲,跳下船,朝護衛們砍殺過去。

  上百名錢家護衛,混亂成了一團。

  有的推著提著錢家女眷趕緊上船,有的喊著叫著催促船工不要慌快啟錨快撐船,有的提著刀喊著伙伴迎上前廝殺,更多的,是站在船上,叫著吼著快走趕緊走!

  錢家諸人那條船最先撐離河岸,船工和護衛們齊心協力,來回跑著,撐著長篙,離開河岸,急急奔向大江之中。

  云夢衛只在岸上砍殺,并不上船,留下一地尸首后,另一條船也撐離河岸,急急逃往大江,奔向大江南岸。

  “查一遍!”渾身鮮血的董超拎著刀,看著順流急走的兩條船,吩咐了句。

  “兩個活口,已經捆了,無人受傷。”老許極快的查了一遍。

  董超擰了擰脖子,收刀入鞘,心情愉快的吩咐道:“布防。老許去遞鋪,等孟頭兒和大當家過來。”

  他這把利刃,老是老了點兒,用還是很好用的嘛!

  驚恐萬狀的錢老爺和錢家諸人,丟下兩條船的金銀珠玉,帶著一船家眷半船護衛,急撐過到江南,沿南岸往上,第二天傍晚,兩條船泊進了江都城碼頭。

  他們得先找張將軍拿到路引,才敢上岸,才能趕往杭州城。

  江都城守將張征正在看著練新兵,聽了親衛稟報,眼睛微瞇,片刻,面無表情的吩咐道:“都殺了,扔到江里。”

  “是。”親衛正要轉身,張征又止住了他,“等等,讓他們去,見見血,也算有點兒用處。”

  “是。”親衛上前,示意百夫長,帶著那隊剛剛開始演練的新兵,往碼頭上那兩條船圍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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