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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殺生過年

  明安宮里。

  顧晞和顧瑾對面而坐。

  兩人中間的桌子上,放著李桑柔帶回來的那根楠木管,安福老號的店歷,從江寧城邵明仁那里偷來的公文和公文清冊。以及從建樂城開出去的那份館券的底單,和一疊子口供。

  顧晞坐的端直,臉色陰沉,目不轉睛的看著對面的顧瑾。

  顧瑾正一樣樣細看著桌子上的東西。

  一樣樣看完,顧瑾抬頭,看向顧晞。

  “劉云就是內侍省少監云喜,隨太監的徒弟,八月里,他正好回鄉祭祖,不在宮里。

  我已經讓人去查他這祭祖去了。

  云喜是拿著玉符,對上了口令,才驅動了范平安。

  玉符也許云喜能偷到,這口令,只能是別人告訴他的,是誰告訴他的?

  讓我功力全失的藥草,是云喜交給范平安的,這藥草又是誰給云喜的?

  知道這些藥草的,有幾個人?

  去寫這張館券的,是永平侯府大管事周福,周福說是奉了沈赟的令。

  真是奉了沈赟的令?沈賀不知道?”

  顧晞一字一句,咬牙切齒。

  “你打算怎么辦?”

  顧瑾臉色蒼白,看著顧晞問道。

  “我已經寫好了折子,明折遞上,明天早朝上,把這些罪證,當眾呈給皇上。”

  顧晞微微昂著頭,眼里閃著股不顧一切的瘋狂。

  顧瑾垂眼看向桌子上的東西。

  明折遞上,這折子遞到皇上手里之前,就要抄到各處各部,也就是明發天下了。

  “我去見皇上。”沉默良久,顧瑾看著顧晞道:“我還是覺得,這事和皇上無關。你就在這里等我。”

  “好。”顧晞干脆答應。

  顧瑾搖鈴叫進內侍,內侍推著他出來,換上肩輿,往壽寧殿請見。

  不過一刻來鐘,顧瑾就從壽寧殿出來,上了肩輿回去了。

  壽寧殿里,皇上陰沉著臉,看向從屏風后挪出來的隨太監。

  “你都聽到了?”皇上移開目光,看向殿門外的艷陽。

  隨太監跪倒在地,俯身下去,“云喜惡逆難容…”

  “瑾哥兒的話,你沒聽到?這事兒不是云喜能擔得下來的。”

  皇上皺著眉,打斷了隨太監的話。

  隨太監僵住了。

  “你在朕身邊侍候了幾十年,辛苦了。”皇上看著他,緩緩道。

  隨太監額頭觸地,好一會兒,啞著聲音道:

  “能在皇上身邊侍候幾十年,是老奴的福份,謝皇上。”

  “去吧。”皇上不再看隨太監,挪了挪,拿起了一本折子,“那些弓手,你也一并擔待了吧。”

  …………

  顧世子遇刺案在一片泥濘、毫無頭緒中,呼啦一下冰融水泄,真相大白,潘相卻沒什么輕松之意,只覺得后背發涼。

  隨太監偷了玉符,指使身在南梁江都城的諜報副使刺殺顧世子,又和永平侯嫡親的弟弟沈赟勾聯,假借皇令,調動弓手,在北洞縣截殺顧世子。

  隨太監判了絞,他的徒弟,少監云喜和其它三十六個內侍宮人,斬立決。

  沈赟斬立決,永平侯沈賀未能齊家,杖五十,罰俸三年,并至睿親王府負荊請罪。

  …………

  顧晞拎著隨太監那張口供,冷笑連連。

  坐在他對面的顧瑾揉著眉間,一臉倦意,“你還想怎么樣?還能怎么著?”

  顧晞冷哼了一聲,沒說話。

  “殺了睿親王?那是你親生父親,父殺子,除了受,不過一個逃字,你能怎么樣?你想怎么樣?要弒父嗎?

  殺了永平侯?

  永平侯倒是能殺,你甚至可以滅了沈氏一族。

  可殺了他,以后還有哪家能與你抗衡?敢與你抗衡?

  沒有了永平侯府,你讓皇上怎么放心以后?

  你豈不是把自己放到了刀鋒之上。

  你隨時能殺的人,能滅的族,留著更有好處,還是留著好!

  永平侯只有沈赟這一個弟弟,沈氏嫡支,也只有永平侯和沈赟兩支,如今斬斷一支,夠了。”

  顧瑾直視著顧晞道。

  顧晞眼睛微瞇:“隨太監十來歲就跟在皇上身邊侍候,他無父無母,無兒無女,就連這個隨姓,也是在隨家集撿的,他比皇上還大幾歲。

  他這樣的人,為將來計,要討好永平侯府,討好沈家,背逆皇上做下了這樣大逆不道的事。

  他有什么將來?他要為誰做將來計?

  簡直是個笑話兒!”

  “你能看到想到,別人也能。”

  顧瑾抬手揉著眉間,聲音倦緩:

  “這幾十年,誰不知道皇上最信任隨太監,視他如親人一般,可皇上還是舍出了隨太監。

  這就足夠了,這份歉意,也只能這樣了。

  不然,你還想怎么樣?你還能怎么樣?”

  顧晞緊緊抿著嘴,好一會兒,深吸了口氣,“沈賀要上門賠罪,讓他在王府門口跪上一天!”

  “隨你。”顧瑾點頭。

  …………

  李桑柔和黑馬、金毛三個人,擠在人群里,踮著腳尖,伸長脖子看著睿親王府門口的熱鬧。

  大冷的天,永平侯沈賀上身只有一件單衣,背上背著荊條,垂頭跪在睿親王府大門外。

  四五個紅旺無比的炭盆圍在永平侯身邊,十來個門房低著頭站在臺階下,時不時塌著腰過去,半蹲半跪著換炭盆里的明炭。

  左左右右看清楚了,李桑柔退后幾步,示意黑馬和金毛,“看樣子還早呢,找個地方坐一會,早飯還沒吃呢。”

  “老大你怎么知道還早呢?”

  黑馬袖著手,緊幾步跟上李桑柔問道。

  “你沒看到炭盆哪?要不是知道得一會兒跪,用得著放炭盆?”

  李桑柔心情愉快,認真的教導了黑馬幾句。

  隨太監死了,永平侯的親弟弟死了,永平侯再這么一跪,這建樂城,就能呆下去了。

  她很喜歡建樂城。

  “老大總說你這眼睛看不見東西,真是!

  你瞧瞧你,那五六個大炭盆,都不是禿子頭上的虱子了,那是禿子頭上的大馬猴!你竟然還要問!”

  金毛立即撇嘴鄙夷黑馬。

  “那炭盆我看到了,我是沒想到,難道你想到了?你敢說你想到了?”

  黑馬瞪著金毛。

  “那家銅鋪子,門口那幾個炭盆樣式不錯,吃好飯咱們去瞧瞧。”

  李桑柔心情愉快的往旁邊的紅銅鋪子點了點,抬腳進了一家小分食店。

  三個人吃好早飯,買好炭盆,又買了兩車炭,讓人送到炒米胡同,再吃了中午飯,永平侯還在睿親王府門口跪著。

  李桑柔不看了,吩咐已經買了不少賭注的黑馬和金毛看著,自己往炒米胡同逛回去。

  大常先收了十幾個紅銅大炭盆,又收了兩大車炭,看到李桑柔回來,話沒說出來先笑起來。

  “臘月里找不到人,今年來不及了,開了年就叫人來修地龍?”

  “好。”李桑柔笑應了,將手里的松子糖和一大包瓜子遞給大常,“累了這幾個月,先好好過個年。”

  “那明天一早,我和黑馬去買頭豬,再買幾只羊,還有雞、魚、鴨子,好些東西,臘八都過了,得趕緊辦年。”

  大常摘下掛在廊下的竹筐,把松子糖和瓜子放進去。

  李桑柔隨口應著,拖了把竹椅子出來,坐在太陽底下,曬著太陽看著本書,看的打起盹來。

  這些天,她日夜緊繃警惕,累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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