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人面前,柳知秋卸下了一身硬刺,略顯疲憊。
“爹,娘,把她葬在杏花嶺。”
那晚,她去了杏花嶺。
在她心里,杏花嶺或許有她最美好的記憶。
柳二點頭,“行,那就杏花嶺,晚點我找幾個村里人幫著挖坑。”
杏花嶺正好是他們家地盤,也用不著跟村民打招呼了。
“待會吃過飯我到鎮上去一趟,給她買身衣裳,訂口棺材。總要讓人走得安生。”杜鵑道。
雖然不是他們家的人,但是人買下來了,他們斷然做不出草草安葬。
把人裹張草席扔亂葬崗?只有李家那老毒婦才做的出來!
“對了還得燒一鍋柚子葉水,把人給洗一洗,洗去晦氣,下次投胎,興許能投個好人家。”
事情有爹娘跟紅姨忙活完了,待他們各自散去,柳知秋才起身,慢慢走到小診室。
長榻上,女子仍然靜靜躺在那里,形容狼狽,膚色死灰,對周圍發生的一切再不知曉。
走過去,坐到她旁邊,靜靜看著那張滿是血污的臉。
她再不會笑。
也不會開口輕喚,柳哥哥。
短暫十七年的生命,活得像個悲劇。
“下輩子投個普通人家,平平淡淡的過,也再別遇上…像我這樣的人。”他道。
他這樣的人,有什么好?
怎么就讓她那么死心眼了?
小診室外頭,本來已經各自散開的杜鵑根柳二,正聚在一塊往這邊探頭探腦。
“二林,你說咱家小子對李五姑娘到底怎么個想法?”
“怎么個想法都沒用,人都已經死了,還能怎么想。讓他一個人待會,也甭管,他自己知道分寸。”
敢開口就用五萬兩買人,他這個當爹的都沒那個魄力,差點沒把他嚇死。
他們家用銀子多省啊?他給自己買雙鞋都沒舍得買超過兩百文一雙的。
也就這敗家子了。
在老爺們這里找不到安慰,杜鵑又湊到魏紅身邊,看她劈柴一掌下去七零八落,手臂粗的柴火均勻劈成四小塊。
“大紅啊,我們家小子一掌下去,也能跟你這么厲害?”
不是今天發生的事情,她真不知道自家小子能一打四。
“不能,”魏紅道,“他沒內力。”
“有內力跟沒內力有什么區別?他不是跟你學武了嗎?”
“沒內力,等同花架子,遇上真正的高手,”魏紅拎起一根柴火一掌砍下去,一分為二,跟切菜似的,“就跟上去送菜一樣。”
再說柳知秋什么時候跟她學武了?就是在旁邊看她練劍的時候興起,依樣畫葫蘆學個花把式。
她都沒想到他居然敢沖上去跟人對打。
無知者無畏。
“…”杜鵑手都抖了,那早上那一出,她家小子不幾乎等于跑上去送死?
膽大包天了他!她抽不死他!
魏紅伸手把要找武器的婦人拉住,“先把事情忙活完了再教訓。”
杜鵑即返身往外走,“我去鎮上一趟,買要用的東西。”
再留下來,她怕看到兒子那張臉,她會想打死他。
他既然不要命,死在她手上好了。
免得她還得幫他報仇。
下晌,買回了干凈的新衣裳,棺材也有鋪子里伙計送上門,就放在柳家院子里。
往日總透著溫馨的大院,因為這口黑漆棺材,染上了一絲壓抑,添了幾分陰森。
魏紅跟杜鵑幫著女子梳洗的時候,褪去衣衫,才發現她背上觸目驚心的傷痕。
有些地方甚至已經潰爛。
杜鵑都不忍去看。
“這是用棍棒打出來的,有一段時日了,之后怕是沒有醫治過。”否則不會潰爛。
“肯定是挨了家法,那個老毒婦!”這可是她親孫女!打成這樣還不給醫?
再想及昨兒這小姑娘來他們家,她都不敢想象她是怎么支撐著來到這兒的。
昨天還活生生的人,今天就已經…
輕輕嘆了口氣,杜鵑眼眶微紅。
大家族背后那些不為人知的齷齪,沒經歷過,根本不懂。
現在再說什么都是徒然,聽著反而像是風涼話。
魏紅沒有那么多愁善感。
給死人洗澡這種事情她是第一次做,但是四人她見過太多,引不起情緒。
只是在給女子洗掉胸前血跡的時候,眉頭皺了下,眼底劃過一絲疑惑,一閃而逝。
“柳知秋!柳知秋!”
剛給女子穿上衣裳,門外就傳來大呼小叫。
緊接著就是一聲尖叫,“啊——!”
魏紅從浴房走出來,看著被院中棺材嚇著的女子,“康小姐,你怎么又來了。”
康子瑜臉色微白,飛快繞開棺材往杜鵑方向靠近,忽略掉婦人明顯不歡迎的語氣,“我來找柳知秋,他在哪?”
杜鵑身后,魏紅正好抱著李君月走出來,乍看到她懷里的人,康子瑜立即后退了幾大步,飛快轉開視線,臉色更白。
洗凈過后,李君月身上穿了她喜歡的淺黃色衫裙,是杜鵑特意給她買的,因為不是壽終正寢,沒給她穿壽衣。
但是康子瑜還是不敢看,哪怕女子看起來只像是睡著了,但是死人灰白的膚色,烏紫的嘴唇,還是嚇著了她。
她甚至不敢多問一句,轉身就走,“我去找柳知秋!”
“康小姐,這是我柳家大院,你一個大姑娘家橫沖直撞的不太好,你找知秋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說,我轉告他也一樣。”杜鵑擰了眉頭。
進門就呼呼喝喝,見著長輩連點禮數都沒有,讓她對康子瑜越發不喜。
“我直接同他說,犯不著讓你轉告,”康子瑜舉步往內院走,腳步倉皇,“柳知秋,柳知秋你出來!”
后頭,魏紅同杜鵑道,“我把她扔出去?”
“算了。”杜鵑搖搖頭,無聲輕嘆。
康子瑜跟李君月,同她家小子好像有孽緣似的。
事情讓他們自己去解決吧。
康子瑜幾乎是用逃的進了二進院。
腦子里浮出的全是李君月那張灰白沒了生機的臉,將她嚇得渾身冷汗直冒,心臟急跳不停。
爹爹午時回到衙門,她才得知李君月死了,人就在柳家大院,還被柳知秋以五萬兩銀子,買斷了她跟李家的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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