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笙愣愣轉過身,才發現男子不知何時停下腳步,就站在她身后。
此時,略帶疑惑的看著她。
君子清潤,明月清風,暗紫錦袍隨風微動,那雙狹長眼眸似有溫柔流淌。
那種眼神,莫名將她心底埋藏的委屈給勾了上來,眼眶更紅。
“你在這里做什么?”男子又問,聲音放得比剛才更輕,像是生怕驚擾了她的眼淚。
“在看繭。”她吸吸鼻子,聲音悶悶的。
她沒發現男子在她開口說話的瞬間,廣袖下緊攥的拳頭微微松開來。他害怕她哭。
一刻之前,收到屬下密報,百草谷門人出現在城東福運來客棧,他帶著兩個隨從準備趕過去,他沒有想過會撞上她。
那么意外又恰巧的,撞個正著。
四目相對那一刻,他整個人都是放空的,腦子一片空白。
而腳,還在機械的往前走。
多年練就出來的波瀾不驚,在這個時候竟能發揮到極致。
至少表面上看來,是這樣。
他該裝作跟她不認識,那樣才對她最好。
可是擦肩而過的瞬間,他看到了她泛紅的眼角。
心猛地刺痛,怎么都沒辦法再若無其事往前走。
邁不動腳步。
他見不得她這般模樣!
“看繭?”男子視線看向她剛走出來的位置,落在地上空空的繭殼,劃過了然,“同情它?”
“不是,”柳玉笙搖頭,垂下眸子,不再去看那雙眼睛,“只是想陪伴它經歷那個過程,讓它不至于獨自孤獨的作斗爭,是成功還是失敗,都無人知曉。”
她沒看到頭頂,男子眼眸驟然變深,強烈情緒沖突得那層偽裝搖搖欲墜。
“爺,我們得趕緊過去了。”魏紫低聲提醒男子,半垂眼眸神色復雜。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主子跟這位姑娘說話時候的樣子。
怪不得這些年主子一直對杏花村避而不談,他是怕一談起就再無從隱瞞。
一如他對這位姑娘的態度,只差明明白白寫上了他在乎。
而這已經是他極力克制的結果。
在京都九年,誰見過主子對一位女子耐心有加小心翼翼的模樣?
聽到他們要走,柳玉笙飛快抬頭看向男子,正對上他同樣凝著她的目光。
只見男子跟身邊人點了點頭,然后又對她道,“這個院子里景致也不錯,你若是無事,可以四處逛逛。”
頓了下,玩笑般揶揄,“可莫要哭了。不然旁人見著你從這里走出去,會以為我欺負你。”
怔怔的看著男子轉身,大步離去,柳玉笙捏緊手指,不知哪來的一股孤勇,“你、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腳步微頓,“風青柏。”
風青柏?
南陵國大名鼎鼎的攝政王爺,南陵王風青柏?
柳玉笙呆呆看著男子離開的背影,自嘲,她還在想什么?
除了眼睛之外,兩人沒有一點共同之處。
小院門口,又有腳步聲急匆匆趕來。
“爺…百草谷門人…”
距離有些遠,柳玉笙只隱隱約約聽到這幾個字,心下一動,追了上去。
“你們是要去找百草谷門人嗎?”
男子回頭,微擰的眉頭里還有未散的凝重,聞言點點頭,“是。”
“爺…”他身邊侍衛似乎想要說什么,在他眼神示意下,欲言又止。
柳玉笙抿唇,“可不可以帶上我一起去?實不相瞞,我這次之所以會來徐州,就是慕百草谷之名。”
風青柏愣了一瞬,沒想到她會提出這個要求,下意識想要拒絕,視線在觸及她期待的眼神時,改了口,“可以。”
魏紫直想扶額。
那邊出事了,他們現在是要去辦正事,帶上個嬌嬌弱弱的女子,爺到底在想什么?
而柳玉笙,直到坐上馬車,都沒有想明白,自己為什么會提出這個要求。
她從來不是個隨意糾纏別人的人,可是話就那么自然而然的說出口了。
用錢萬金的話來說就是,不見外。
可是他們明明是第一次見面,尚且是陌生人。
馬車速度很快,車廂里空氣有些沉悶。
上了車后,男子沒有再說話,她也想不出該要說點什么。
而且她好像一次兩次都在唐突別人,這讓她覺得有些尷尬,干脆扭開了臉假裝看窗外風景。
她剛扭開頭,他的視線就落在了她側顏上。
那雙狹長黑眸里,絲絲縷縷密密麻麻涌動的,全是思念。
馬車在一處客棧門前停下,柳玉笙跟著男子腳步上了客棧二樓,最里面的客房房門大開,房門口全是圍觀的人。柳玉笙擠了進去,入目可見房中一片凌亂,像是打斗、糾纏過后的痕跡。
地上還散落著碎裂的瓷片,以及一些藥丸。
空氣里,是一片濃重血腥味。
柳玉笙頓了下,想將視線往房中角落移,眼睛即被一只微涼干燥的手捂住,“別看。”
是男子氣息噴灑在她耳邊。
淡淡的,帶著清雅的香氣,沖淡了空氣中血氣帶來的令人作嘔的氣味。
他的這個動作,讓她跟他靠得極近,她的后背幾乎能感覺到他胸膛散發出來的熱量。
讓人心慌。
隨后她就被人拉了出來,迷迷糊糊又坐上了馬車。
“他,那個人,死了?”柳玉笙問。
“沒有,折損在房中的是另一方人手,那個人逃掉了。”男子坐在她對面,說到這里眼神帶了些歉意,“我們來晚了一步,抱歉,沒能讓你見著人。”
“…”她想不通,他怎么會為這個跟她道歉?
“怕嗎?”他又問,狹長眸子漆黑深邃,語氣仿似不經意般隨口問起。
可是柳玉笙覺得,他問這句怕嗎,絕對不僅僅是字面意思那么簡單。
想了下,曬然一笑,“這種事,得事到臨頭才知道怕不怕。”
男子怔了下,然后低低笑開來,聲音洋洋灑灑,像附加了魔力的音符,引人著迷。
他點頭,凝著她,“你說的對。”
他的笙笙,并非養在溫室里的菟絲花。
她也嬌養,可是她骨子里的韌勁,能讓人為之側目。
一如當年所有人都放棄尋找他的時候,獨她堅持了三年,堅持到找到他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