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禛行去鶴歸堂,給老太太請安。
“我的瑤瑤!快來祖母這兒!”老太太放下手中的佛串子,招呼道。
姜禛也不耽擱,蹦噠著小步子,跑去姜老太太身旁坐下,再自衣兜內掏出個黑不溜秋的小鐵牌來。
“祖母,今兒個孫女可給您爭光了,比試奪了魁,您瞧,這便是憑證!”
老太太接過她遞來的小鐵牌,但見其上刻著“云閣魁首”四個大字。
姜老太太喜不自勝,一把將姜禛摟入懷中,樂道:“我的瑤瑤就是聰慧!祖母也賞你些東西,如何?”
“祖母,我可不稀得什么獎賞,只要您高興就行!”
“你這小嘴,齁甜!”姜老太太高興的很,屋頭里盡是二人的歡聲笑語。
沒一會兒的功夫,卻見崔氏來了。
姜禛微微皺眉,雖通貼之事她暫沒的證據,可只要細想一番,便知是誰在動手腳。
崔氏雖日里總總不待見姜禛,可說到底還是一家人,她為何要這么做呢?
思慮間,崔氏已走來同姜老太太行禮,再看向姜禛,假作和善,說道:“聽聞禛娘此次比試奪魁了,當真是了不得呀!”
姜禛朝她瞟去一眼,未尋出什么問題,莫不是自己想差了?
并非是她動的手腳?
或是書院遞帖子時出了岔子?
姜禛趕忙搖搖頭,將思緒放空,對自己瞎猜忌他人的行為,感到有些自責。
“多謝姨娘。”
“呵呵,謝什么,禛娘如此出彩,也是給咱姜家長臉兒了!老夫人,妾身覺得何不擺個酒宴,為禛娘慶祝一番。”
老太太一聽,當即露笑:“不錯!好主意!瑤瑤之前總總吃苦受罪,也是可憐,早該喜慶一番,沖沖晦氣了!”
“祖母,若不就明兒個吧,屆時瑤瑤的救命郎也來。”
“哦?!瑤瑤的救命郎也來?!那可真是太好了!”姜老太太笑的開心,眼眉現月牙,嘴角翹枝頭,又是打趣道:“瑤瑤的救命郎著實不錯,才貌雙全,若是瑤瑤看著順眼,那祖母改日便幫瑤瑤上門說媒去!”
聞言,姜禛臉一紅,扭捏著身子,羞道:“哼!瑤瑤才看不上他呢!他就是塊討人厭的木頭!不稀罕!”
姜老太太眼明心細,就姜禛那點兒小九九,人早是看出來了。
卻是看破不說破,單單提一嘴,若她不愿也就罷了。
再扭頭同一旁的崔氏囑咐道:“崔娘,這事兒你可得辦穩妥了,定不能丟我姜家面子!”
“老夫人放心,崔娘曉得。”崔姨娘答應一聲后,便退下了。
姜禛本想再問問她通帖的事,可眼下人都走了,無奈,只得暫先作罷。
走出鶴歸堂,恰逢水心和小韭二女路過。“三娘子。”
姜禛低聲詢道:“都打點過了?”
“娘子放心,水心姐姐辦事靠譜,定萬無一失的。”小韭回道。
姜禛走在池邊的廊道上,身后跟著水心同小韭二女。
小韭嘴皮子利索,總總碎碎念叨著:“娘子!那些個討人厭的家伙兒,又在您背后嚼舌根子了!總總說您欺負二娘子!哼!真是冤枉人!”
“好了,小韭莫要再說了,都是些閑話,不必放在心上。”水心見姜禛面色難堪,趕忙扯了下小韭的衣袖,讓她住口。
小韭是個藏不住事的,依舊不依不撓嚷嚷著:“本就是嘛!咱家娘子人好著呢!才不是他們說的什么刁蠻之人呢!二娘子也是!紅著眼回來,又什么都不解釋,任由他人誤會咱家娘子,真真可惡!”
“小韭!禍從口出!你還想給三娘子惹麻煩不成?!”水心恨鐵不成鋼,見好說歹說全是無用,只得兇其一番,讓她趕緊住嘴。
姜禛停下腳步,悶悶道:“他們說的不錯,二姐姐之所以會生氣,說來也是我的錯。”
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死要面子答應自己二姐的。
唉!說到底還是自作自受,活該。
“三娘子,您都被冤枉了,怎就能這么算了?!”
她早是聞的耳朵起繭了,撂了句:“好了好了,這茬兒就此揭過吧,可甭再提了。”后,便自顧自的離開了。
待路過姜沈門前時,姜禛的腳步頓了頓,本想敲門同她談心一番,可猶猶豫豫好半晌了,仍立于門前,小手兒起起落落,最終還是收回去了。
罷罷罷,今兒個自己應是倦了,還是改日吧。
待第二日傍晚時分,陳譯如期朝姜家趕去,身后還跟著個賊眉鼠眼之人。
可不正是汪燁嘛。
只見其兩手拎著一摞見禮,總總笑盈盈的圍在陳譯身旁,嚷嚷道:“爺,咱怎不多叫些人搞搞排場?單單就咱二人去,怕不襯您的身份呀!”
“莫要多嘴,不然拔了你的舌頭泡酒喝。”陳譯雖嘴上訓斥著汪燁,可臉上卻是笑容依舊,怎怎瞧見都是副樂呵樣兒。
姜沈正坐在鏡前梳妝打扮著,卻見鎖心跑過來嚷嚷著:“二娘子,奴婢在門口瞧…瞧見…”
“喘好氣了再說。”姜沈道。
鎖心扶著門欄,喘著大氣,好半晌后方才能正常做聲,說道:“奴婢瞧見易公子了!”
“郎君來了?你當真?!”但凡聞見有關陳譯的事兒,姜沈便坐不住了,忙竄起身詢道。
“真真的,奴婢可兩只眼睛都瞧見了,還帶見禮來了!”鎖心如是回道。
聞言,姜沈尤為雀躍,忙坐回梳妝鏡前,細細打量自己一番,見鏡中的小姑娘眼帶春色,笑帶桃花,便安心了。
道了句:“走吧,咱去客堂迎他。”后,便忙不歇地出門了。
姜沈歡快著步子朝客堂走去,可姜禛這當子卻犯難上了。
自己若是去了,保不齊便得同自己二姐撞見的,可若不去,又耐不住心中的悸動,真真是熬死個人了。
罷罷罷,猶猶豫豫許久,到底還是選擇作罷,繼續賴在榻上,待晚宴開始時,水心來喚自己。
來的早不如來的巧,陳譯剛才進入客堂,還未待入座呢,人就來了。
“呵呵,郎君,咱又見面了。”姜沈面帶濃妝,端著雅態緩步朝陳譯走來,話語之間盡是歡喜。
“的確,姜沈姑娘咱們又見面了。”陳譯掩去眸中不耐,假作笑意,客氣道。
但見姜沈一步踏出,貼近陳譯身前,搔首弄姿,一顰一笑皆是討人喜歡的。
“郎君,您可來早了,祖母尚在屋里歇息著,其他個下人應在伙房內忙著晚宴,怕是沒人來伺候郎君了,不如…趁著閑來無事,便容小女帶郎君逛逛咱姜家大院如何?!”姜沈提議道。
姜沈笑的可人,倒是讓人不好拒絕,依道:“成,那還請姜沈姑娘在前帶路。”
他二人走步利索,獨留汪燁這廝念念叨叨的跟在其屁股后頭,一刻也未消停過。
“爺!您可慢點兒,莫要被這坑坑洼洼的石路絆著腳了。”
汪燁早是碎碎念叨好一程了,擾的姜沈心煩不已,眼眉微微沉下。
難得同郎君親近一回,怎就多了個如此討人厭的家伙兒?!
她氣歸氣,可面兒上的笑容卻一刻也未落下,總總是副樂呵樣兒。
只是…這笑容怎越看越假呢?!
自春熙院內出來時,恰逢一老媽子跑來,喚道:“哎呦喂!二娘子!還有這位貴公子!晚宴已備好了,您二人便快去吧!”
水心手捧黃裙,快步朝里屋走去,見自家娘子還在榻上趴著,忙喚道:“娘子!您那郎君可都來了,您不去看看嗎?!”
但見姜禛微微抬眼,假作不以為意,回道:“哼!他去留與否關我何事?!”
她就是個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嘴上說的不情不愿,可這心里頭,甭提有多想見著人家了。
見她仍不動彈,水心只得將手中的黃裙舉起,同自家娘子顯擺道:“娘子您瞧,這裙裳可是老太太今早差人送來的。”
言罷,再將裙裳遞到姜禛面前。
見又有新衣裳穿了,姜禛這才端正身子,接過黃裙,細細打量其一番。
的確是上好的裙裳,入觸絲滑,妖而不艷,倘若能穿在身上,定是極美的。
恍恍惚惚間,姜禛竟又想到他了。
煩煩煩,自己是美是丑關他何事?!
客堂內,姜沈尚在同陳譯攀談著,雖嘴上說的伶俐,可人家壓根便未在意過她,單單使著一雙明眸緊盯著門外,似在待某人出現一般。
——她為何還不來?
姜沈倒是客氣,又引來一盞熱茶置于陳譯面前,恭敬道:“郎君,茶好了,您就在吃點兒吧。”
“這茶是哪兒來的?!咱爺的嘴巴子可名貴著呢,一般的茶都不稀得吃!”汪燁這嘴碎的家伙兒,一刻也未消停過,念念叨叨好一程了,都快把姜沈煩氣死了。
姜沈微微蹙眉,端著茶碗的手也略微有些沉下,她早是氣汪燁氣的牙癢癢了,若是這當子無人,她把不住便一巴掌扇過去了。
方才游園之時,便總總是他在一旁敗壞氣氛,而下更是出言不遜,真真是個討人厭的。
可無奈,有氣也得忍著,繼而恭敬道:“這茶是昨兒個剛送來的,還新鮮的很呢。”
陳譯依舊默不作聲,單單接過茶水小抿一口。
心里盼著她,她便來了。
但見姜禛蹦噠著小步子進屋,尤為雀躍,嘴中似還哼哼著小曲兒,妥妥的是位歡喜的人兒。
她之所以如此高興,全因了身上的這件新裙裳,小姑娘家便是如此,皆愛美。
可她卻是個冒失的主兒,待跨過門檻時,一個不注意竟就磕著了,忙不歇地捂著自己的小腳丫子,嚷嚷道:“疼疼疼!”
見狀,姜沈不單未有上前攙扶,反倒落井下石,出言訓斥道:“三妹妹!你怎還如此冒失呢?!日里總總說你你都不聽,這下好了,自己挨疼了…”
姜沈定是故意,一開口便嚷嚷個沒完,姜禛也是憋屈,只得坐在地上,攥著個裙袖,挨著數落。
好在陳譯提步上前,將她攙扶起身,嘴中還在關切著:“你這小丫頭,身子可有礙?!未摔著吧?!”
“哼!無礙!”姜禛嘴中怨怨的厲害,可手卻沒停過,摟著陳譯的脖子,任由他將自己扶起。
可恍惚間,卻又見自己二姐正死死盯著自己,當即心頭一沉,趕忙撤開雙手,罵道:“你個木頭!休要碰我!”
“嘿嘿,姜禛丫頭,你可算來了,咱爺早待你多時了。”汪燁曉得自家主子的心意,見姜沈時,便總總板著個臉兒,可再見姜禛便是笑臉相迎,好不客氣。
言罷,再趕忙為她挪了個位,真真同伺候少夫人一般,一刻也未怠慢。
姜沈瞧著心中有氣,這明擺著便是有意討好姜禛,冷落自己。
不公!
雖嘴上說著“三妹妹下回可要注意了。”但眸中怒意愈盛,保不齊待陳譯走后,她又得同姜禛大吵一架了。
待眾人入座,汪燁又自桌案上拎來個禮盒,但見其上雕有錦繡富華樣的紋路,怎怎瞧著里頭都似有名貴之物。
“嘿嘿姜禛丫頭,這可是咱爺特地為你準備的,還不快收下。”還未待姜禛有何回話,汪燁這廝便一把將禮盒塞入其懷中,生怕她拒絕一般。
陳譯也是樂得如此,這丫頭總總愛逞強,屆時再吐違心之言,怕又是自己給自己找罪受。
望著自己懷中的禮盒,雖嘴上嚷嚷著“哼!不稀罕!”可心中還是頗為好奇的。
——他,又會送我什么見禮呢?
本欲將禮盒拆開一探究竟,卻被姜沈一把手按在禮盒上,假作好奇道:“三妹妹,什么禮物不妨也讓二姐姐瞧瞧吧。”
她雖有些不愿,可無奈,再不想同自己二姐姐鬧掰了。
猶猶豫豫許久,只得不情不愿的答應下來。
“那…成吧…”
言罷,便扭捏著身子,將禮盒遞給姜沈。
有人歡喜有人愁,姜沈接過禮盒,一點兒也不拘著,似這禮本就是給她的一般。
越瞧越是不對勁,這小丫頭日里總總一副大大咧咧的作派,對自己便從來都不客氣,該打打該罵罵,可如今在她二姐面前,怎就同個乖娃娃似的?!
雖不解,可陳譯看的明白,這丫頭又在口是心非了。
還未待姜沈將禮盒拆開,便被陳譯使著折扇,壓在其手背上,說道:“姜沈姑娘,這禮可不是送給你的。”
言罷,再沖汪燁瞟去一眼,似在交代著什么一般。
汪燁心領神會,也不含糊,邊嚷嚷著:“呵呵,姜沈姑娘,喏,這是給你的見禮。”邊自桌案上拾起個小禮盒,遞到姜沈手中。
瞧著倒是有趣兒,送人姜禛的見禮就是個大禮盒,怎怎瞧著都盡顯富華,可送她姜沈的卻是個灰不拉幾的小禮盒,甚是寒酸。
姜沈無奈,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只得腆著個臉兒,謝道:“呵呵…多謝郎君…多謝…”
姜禛將禮盒拆開,只見里頭是一摞書卷,其上布滿金絲,入眼皆是華貴。
“這這這!這是…這是…南坊的道德經?!且是李先生親筆抄的!”姜禛瞪著一雙大眼眸子,瞧瞧自己面前的書卷,再瞧瞧身旁的陳譯,有驚有喜,忐忑不已。
她是心喜上了,可一旁的姜沈卻是沉著個小臉兒,哪哪都瞧不見喜色,定是犯愁上了。
只見其手中的小盒子中,正置著一雙破鐲子,平平無奇,毫無美觀。
也不知陳譯是否是故意的,竟還問了句:“姜沈姑娘,喜歡嗎?”
如此之丑的破鐲子,有哪個小姑娘家會喜歡呀?!
可她依舊強擠出一抹笑意,扯謊道:“呵呵,喜歡…喜歡…”
嘴上說著喜歡,可剛是言罷,便將那破鐲子收起來了,一刻也不愿再多看。
“老夫人來了!”鎖心急匆匆的朝屋頭內跑去,喚道。
聞言,眾人皆扭頭朝屋外瞧去,但見姜老太太正同吳媽媽一塊兒緩步走來,身后還跟著崔氏同周氏二人。
見來人了,姜沈同姜禛二女趕忙起身行禮,恭敬道:“見過祖母。”
“呵呵呵,不必拘禮,來,快坐吧。”姜老太太笑的歡暢,招了招手,將眾人都引去桌案前,再同身后的丫鬟喚道:“來,快為貴公子上茶。”
陳譯有禮,邊接過茶水,邊謝道:“多謝老夫人賜茶。”言罷,再朝身后的汪燁瞥去一眼,有何用意,他自是清楚。
汪燁趕忙跑去案前,慌慌張張之下,竟將案上大大小小的數十摞禮盒全全提在手中,同逢年過節回鄉的老農一般。
再穩穩當當的提至姜老太太面前,客氣道:“呵呵,老夫人,這是咱的一點兒小心意,您可定要收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