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下,姜家府邸內甚是熱鬧,下人之間往來忙亂,或遞茶,或挪位,不時即會摩肩接踵,儼然一副節慶之時方才有的喧樂景象。
熙來攘往的中央客堂之上,來者亦是客,李巳此刻已是入坐首位,登堂之下的周氏,崔氏,姜沈等人皆為惶恐,皆欲做聲款待,可惜了,這般躊躇的心緒,到底是未曾開口,眼下眾人面面相覷,頗為窘尬。
“這姜禛姑娘,她怎的未見其現身?”李巳抬眼朝坐客中探去,尋了幾番卻也未探出姜禛的身影,此次登臨本即為姜禛而來,紅花不現,那他這綠葉亦也無用。
“遙遙嗎?瑤瑤,她…”周氏本意如實答復,但而幾經思量,終是未曾開口,她怕是姜禛這妮子又惹禍了,保不齊又為歹事,無奈,怕被牽連罷了,并非真心要袒護她。
“回李大人的問詢,姜禛這蠻妮此刻尚在房內反省著,方才老身已是喚人尋她了。”崔氏倒為樂意瞧見這姜禛受苦,未加思索間便將實情道出,想必定是這姜禛又在外生事了。
“李大人,這瑤瑤她,是否又動武傷人了?為要緊的歹事嗎?嚴重嗎?”周氏這會兒子甚是忐忑,眉心之上的皺痕宛如漣漪般浮現而出,擔憂自己或整個姜家受其所迫,從此在江洲低頭,淪為二家。
“那個,李大人,三妹她,她定是無心之舉,倘若觸怒了李大人,還望見諒!”姜沈這會兒也是為姜禛求情,一半為真情實意,一半為假作和善,在眾人或李大人面前裝裝樣子,博得側目罷了。
“生事?歹事?你們,恐有誤會,并不是,我此番前來是為了姜禛不假,但,并非是要發難于她,而是賠罪!”李巳半明半惑的解答道。
“賠罪?”
“不為發難?”
“這,這是何事?”
現下,崔氏,周氏,姜沈三人皆是迷糊,這與她們心中所思皆為不同,一相驕橫蠻慣的姜禛,既也會有他人向其賠罪,而且…竟還是李大人這等達官顯貴之人。
不可置否,不敢置否。
水心同小韭行在街肆之上,兩只小手牽到一起,搖晃之間似是那姐妹無猜一般,頗為親膩,既自家娘子已是被喚去了弄堂,現下二人又得是出街購置些紅裝,并非為自己,而是為了自家娘子,哭出褶子的衣裙可著實陋了些。
朝這商坊之中尋覓而去,皆為艷色,倘若為自家娘子所著,應該,并不美觀,倒不如說是不適,日里姜禛那大大咧咧的舉態,眾人自已是習慣的,要是拘謹雅態了起來,倒也蠻奇怪的,那樣兒就不是她了。
“水心姐,你看著紅一片,紫一片的,穿在咱們娘子身上,能好看嗎?”小韭現下猶如躥進了花叢中一般,入眼便是鮮艷,時間久了倒也晃眼,不適不適。
“我瞧瞧,確為不適,還是尋得一些素凈的群裳吧,如此,咱們的娘子應當也是喜愛的。”水心思緒了片刻后答道。
但見這商坊之中尚另有熟人。
“喲,姑娘,可否,可否告知在下,究竟性甚名誰?家居何處?可有心許?可愿求伴?”汪燁此刻獨身一人在此處尋花問柳,論作瀟灑不假,只是,他今兒個著實有些瀟灑上頭了,竟是隨在了女兒家的身后,似是不詢個清楚不作罷,儼然一副市井歹徒的色相。
水心同小韭聞著聲音探來,卻瞧見汪燁這會兒如此鼠樣,好在未被陳譯撞見,否則,怕又要挨訓了。
“你!你你你,就你!偷摸什么呢?!”小韭叫喚道,凝視著汪燁的眸子似有嫌色流露而出。
“我?”汪燁轉頭挑眼望去,這兩位,不正是那妮子的跟班嗎?
“對!就你!亂擾人家小姑娘做甚?!信不信我報官!”小韭越言越是自傲,仿佛自己就為那官似的。
“報官?!呵呵呵,呦,你報一個試試!看這官逮我還是逮你!”汪燁不屑道,雖說打狗看主人有些貶低自己了,但好歹自己也是隨這位爺的,自己這爺為何人?龍后鳳子!往后那定是云上行月下坐的貴人呀!
“你!你等著!報官就報官!和你那劣主子一個樣兒!盡會惹人生厭!”小韭現下所吐之言乃是氣話,她并不曾厭那陳譯,不過,倒是隔三差五的惹得自家娘子不悅,這眼眉之上的喜怒哀樂皆因他起。
“你這蠻妮!毀我也罷了,你!你竟敢毀我家爺!你!你等著!”汪燁日里倒是一副賴相,死豬不怕開水燙,哪哪都論不上眼,唯有玩樂二字方才入心,而今下竟也為他人所急,為他人所怒,到底是跟隨久了,即無情尚有義。
“哼!都怨你內爺做怪,就他!惹得我家娘子不悅!賴他!”小韭擠兌這眉目,似來了性子一般,故意作丑嘲弄這汪燁。
“你!你們!凈是些不識好歹的蠻妮!虧我家爺還為那丫頭付出如此之多!竟不領情!你們!你們!氣煞我也!”汪燁怒急道,似要將自己所見,所識之事一一道出。
“付出?!講來聽聽。”小韭雙手撐腰,好生一番嬌縱千金的扮相,而那腔調也是一五一十的像,定是日里隨那姜禛學的。
“我家爺那可是為了她…”汪燁仿若鼓吹自己一般,急聲高調之下,竟是將那日在郡守司內所生之事,原原本本全盤述出,并無所藏。
如此披露雖為陳譯所不喜,但,亦需好好地言謝汪燁一番,因緣而聚,因情而暖,陳譯日后自會知曉。
待得李巳離去之時,仍未尋見姜禛,今下已不適再做停留,對付了幾句后便是登門而出,行離了姜府,但,歸去之后又該如何交代呢?如實道出?自己歇腳了半晌卻未曾同姜禛見面?
不妥當,不妥當。
這會兒子在姜家內,眾人皆已明了自己此前誤解了姜禛,當下竟都打算登門致歉,只是,各懷鬼胎,并非出于本意,不過為面子所好罷了,虛偽!
“娘子,您好些了嗎?大家都已知曉了,是誤會您了,您沒錯。”水心圍著姜禛的身旁轉悠了好半晌,終是尋得機會開口安穩道。
“不成!她們說是就是,當時,本就無人替我考慮過半分!這,根本就不是我的家!”姜禛現下已是止住了淚水,但見這埋怨的話語之中,盡是哭腔,尤為的惹人憐惜。
姜禛此刻所憂所愁之事,并非全為此前的誤解,還有,那少年郎。
為何那木牌會贈予她手?那上面,分明就為自己所添的字據,難道,他不知?或是,故意這般為之?姜禛此刻已是被思念之中的困惑,疑慮擾的不能再擾了,心生煩氣。
“對了!娘子,我同你講,方才…”水心本意為扯開話茬,不愿自家娘子再如此低迷下去,便如實同姜禛坦白了汪燁先前所述之言。
“真的?你是說…是那少年郎救助的我?”姜禛驚異道,一瞬之間,便如那沉積了許久的燈花于黑夜中釋放一般,一瞬之間,便如那滋潤了許久的夏花于秋日中綻放一般,此刻的姜禛,欣喜不已!
——果真如此,果真是他!太好了!
“水心!快,將我的女紅尋來,我想…我想作為謝禮贈予他!”姜禛眼下的模樣,尤為的惹人憐惜,眼眸兩旁的淚痕尚未退去,但卻見得如此這般心喜的神情,這便是女子嬌柔下的細膩之美吧!
“快!水心,你也幫幫我,我曉得我的女紅并不為好,所以…”姜禛有些為難的說道,困于情絲之中的人兒,自有一份內斂羞氣于心中,自有一位身影于眼中。
“嗯,好!”水心倒是意外,這方才是自家娘子頭一回如此,此刻,望向她那紅潤了些許的臉頰,還有她那躊躇窘迫的眼神,她,竟也會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