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轟轟…”
聽著海那邊傳來的隆隆炮聲,明人們不由得都是非常地詫異。
就只是聽這炮聲,就能知道海戰有多激烈了。
蘇鳴崗的威望最高,年紀又是最大的之一,見得多,因此,明人都圍在他這邊問情況。
“蘇老,這是誰打來了?炮聲如此密集,怕是來了不少戰船吧?”
“以前從未有過這情況,這是怎么了?”
“荷蘭人不是一直很厲害的么?怎么會被人打上門來?”
“對啊,荷蘭人一直是南洋這邊最厲害的吧!而且還剛好是荷蘭戰艦又來了好多的情況下,竟然還有什么人敢打上門來?真是奇了怪了!”
聽到他們的問話,蘇鳴崗也奇怪,情不自禁地捋著他的花白山羊胡道:“能和荷蘭人打海戰的,必定也是西洋的風帆戰艦才可以!而且聽這炮聲如此密集,更能說明,來犯之敵的火炮也很多。這南洋一帶,沒有一個國家有這實力!”
“難道是葡萄牙人?”有人聽到他這話,就連忙問道,“荷蘭人占了葡萄牙人的馬六甲海峽,聽說還在別的地方也搶了葡萄牙人的,該不會是人家集結了戰船來報仇了吧?”
蘇鳴崗聽了,還是搖搖頭說道:“葡萄牙人應該沒這個實力!要不然,這么多年了,不會一直被荷蘭人壓著搶。”
聽到這話,其他人就疑惑了:“那還能有誰?”
忽然,陪在蘇鳴崗身邊的那個年輕人,也就是他的孫子,有點恍然大悟地喊了起來:“該不會是朝廷的水師吧?”
就南洋來說,真要能符合條件的,估計也就是大明了。
然而,他這話一叫了出來之后,頓時引來不少人的反駁。
“怎么可能?朝廷水師什么時候跑這么遠的地方來過了?”
“就是,再說了,朝廷水師能有這么強,堵著人家荷蘭人的家門口打?”
“誰不知道,朝廷水師其實就是鄭家人的船隊而已,他們在自己家門口收錢不香么?還用跑這么遠來和荷蘭人拼命?”
聽到他們的這些反駁話,蘇鳴崗的孫子顯然不服氣,當即爭辯道:“不是之前就有風聲說,朝廷已經變得很厲害了,把呂宋都打下來了么?能打呂宋,為什么不能打巴達維亞?”
一聽這話,很多人就都想起之前有過的流言,頓時,他們互相看看,一時之間,都不說話了。因為他們感覺,如果之前聽到的消息是真的話,那此時在外面和荷蘭人打海戰的,就真得說不定就是朝廷水師了!
“不可能,不可能的!”蘇鳴崗開口打破了安靜道,“你們仔細聽,這么大的陣仗,朝廷水師有這個本事么?你們應該知道,朝廷水師,就是鄭家船隊,當年能稱霸大明沿海,不是靠火炮,而是靠船多人多,縱火船燒荷蘭人的戰艦而已!”
頓了頓,他又補充說道:“還有,你們應該非常清楚,就憑我們明人的福船,怎么和荷蘭人的風帆戰艦打?”
說著這話,蘇鳴崗又伸出一個指頭道:“荷蘭人的一艘風帆戰艦,只能能打我們明人的福船五艘!這次剛好荷蘭人又來了好多戰船,你們覺得,朝廷水師能來多少戰船?”
說到這最后,他便質問他孫子道:“可能么?”
“…”聽到他這話,現場便安靜了襲來。
是啊,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流言,也終歸只是流言而已。
他們正安靜著,忽然,就聽到外面傳來了雞飛狗跳的聲音,喧嘩聲,喝罵聲,小孩婦女的哭聲,一下便響了起來。
“怎么回事?”蘇鳴崗一聽,頓時眉頭一皺問道。
海上正在打仗,城里已經戒嚴,為什么還突然亂了起來?
喧嘩聲來得很快,不等院子里的人出去,就已經離得很近了。
一聽便知道,是荷蘭人沖進來了。
“他們這是要干什么?”蘇鳴崗聽清楚之后,生氣地示意他孫子扶他起來,想要出去看看。
院子里的人也都是非常氣憤,欺負他們真是沒完沒了的,一直這么欺負下去,真是要和他們拼了才好么?
正在這時,就聽“哐當”一聲,院子里的門被人踹開,荷槍實彈的荷蘭人闖了進來,用槍指著他們,喝斥他們出去。
站在外面的明人想溝通一下,可剛開口,這些荷蘭人便直接用槍托招呼,一下便砸了過去。
蘇鳴崗看著這一幕,不由得臉色鐵青,心中隱約有預感,荷蘭人要處置他們這些明人了。而且看這么粗暴的對待,說不定這些荷蘭人是要學呂宋的西班牙人一樣,開始屠殺他們了嗎?
這么想著,他便努力大喊著,用荷蘭話說道:“我是蘇鳴崗,前任總督大人的好友,請問…”
他的話還沒說完,便見槍托砸了過來。虧了他孫子擋著,才沒砸到他。
“走,走,快走…”
荷蘭人一邊厲聲吆喝,一邊用手中的武器示意。看這架勢,一個不滿意,就很可能會殺人的那種。
雖然所有明人對于他們會被怎么處置都非常地擔心,有很多人不想讓他們這么擺布,可是,人家都是荷槍實彈的,要反抗的話,估計真會立刻血濺五步了。
于是,他們便只好聽荷蘭人的話,被他們趕著出了院子。
蘇鳴崗也不例外,被他孫子扶著出了門口,然后看到幾乎各家各戶都有人被驅趕出來,不分老幼,不分男女,一個不留,全部驅趕出來了。
這種情況,從未有過。在之前被欺壓的背景下,請愿又沒用,這讓人更是擔心起來。
小孩哇哇的哭,婦女抹眼淚,青壯眼中的怒火,但是臉上更多的是擔憂。無可奈何之下,唯有把老人孩子和婦女護在中間,向外走去。
匯聚起來的明人,一共有四五千,是巴達維亞這邊的全部了。
街上到處都是荷槍實彈的荷蘭人,還有那些為荷蘭人效命的土著,全都在喝斥著,推搡著,讓明人快走。
一個個兇神惡煞的,就差殺人了。
看著這一幕,走在人群中的蘇鳴崗不由得嘆氣。反手握住扶著他的孫子,有點哽咽地說道:“爺爺我是老了,死了也就死了,可是權兒你…你…唉,要是早兩年送你回老家就好了!”
“爺爺,老家不也都是戰亂么?回去誰知道會怎么樣!”他孫子蘇有權一聽,便連忙安慰道。
頓了頓,他又有點不甘心,便低聲說道:“要是早知道的話,就是去當海盜,也好過這樣子!”
蘇鳴崗一聽,不由得又是嘆了口氣,人啊,誰能長前后眼呢!
忽然,他感覺到有點不對,便抬頭再觀察一下,便有點詫異地說道:“這是要去城頭?”
蘇有權一聽,也是奇怪道:“什么意思,難道讓我們去守城頭?”
這話說出去之后,他自己都感覺不對。因為守城頭的話,征召青壯才是,要老人小孩,還有婦女去守城頭,怎么可能!
“轟轟轟…”
海上傳來的火炮聲,還在繼續,不過相對剛才來說,已經少了很多。很顯然,應該是海戰臨近結束了。
這個情況,非常地奇怪。
海戰的話,他們這些明人又有什么用處?總不可能說是荷蘭人要打敗了,海上的敵人準備進攻巴達維亞了吧?
一想到荷蘭人有可能海戰被打敗了,蘇鳴崗等人,就非常地詫異。在他們的認知中,荷蘭人就等于是海上的霸主,至少在這南洋是。可是,霸主怎么會被打敗呢?
他們正想著時,就看到城里的軍隊在調動,全都去靠海一側那邊,看他們行色匆匆,又很緊張的樣子,任何人便能看出來,該是荷蘭艦隊戰敗了,海上的敵人要進攻巴達維亞了。
明白了這一點,明人全都非常地好奇。甚至一時之間,他們都忘記了自身的遭遇,推測著倒地是什么敵人,竟然把荷蘭人打成這個樣子了。
蘇鳴崗都不由自主地伸長了脖子,想要看個究竟,看看能不能看出點什么,到底是何方神圣來了?
不過除了看到荷蘭人的慌張之外,就沒有其他信息了。
“這些荷蘭鬼子一個個平時不是那么囂張的么?”蘇有權看著這一切,呸了一口,幸災樂禍了一把道,“有本事再囂張啊!”
說到這里,他忽然對蘇鳴崗說道:“爺爺,我們果然是要上城頭,這一下就能看到了,到底是什么人把荷蘭人教訓了!”
相對于他的興奮,蘇鳴崗卻擔心他的安危,嘆了口氣說道:“不管是誰,我們都是刀板上的魚肉啊。就希望新來的這一方,能給我們一個活命的機會吧!”
說到這里,他按住扶著他的蘇有權的手,表情嚴肅地叮囑道:“你一定要忍辱負重,把爺爺的骨灰帶回老家去,好不好?”
只要蘇有權答應,那至少他就能活著回到老家。
蘇有權卻沒答應,只是回答道:“爺爺,要回我們一起回便是!”
“爺爺是逃不過這一劫了…”
說著話的時候,他們已經上了城頭,同時也看到了海上的情況。突然之間,蘇鳴崗便一下說不出話來,直接傻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