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軍相遇,左良玉所部叛軍,黑壓壓的一片,人數眾多,大概有一萬多的兵力;而京營這邊,只有兩千人馬,大概五百騎軍之外,剩下的都是步軍。
從旁觀者的角度看,左良玉的叛軍這邊,一看上去卻是五花八門,紅色軍服,粗布麻衫,赤裸上身等等,穿什么的都有。
要是再定睛細看,這些叛軍的手中,同樣是五花八門的武器,從大明官軍中的制式武器,到鋤頭、鐵錘什么的,一樣不缺,最多的是一根木棍。
更為關鍵的是,這些叛軍軍卒,下到十四五歲的少年,上到五六十歲的白發老頭,也都有一些。更多的人,一看就是瘦骨嶙峋,壓根就沒多少力氣的。
而在京營這邊,全體皆是軍服,只是一眼看去,就顯得非常壯觀,很有氣勢的那種。
不止如此,所有軍卒,皆是高大健壯的漢子,手中的武器,也都是統一齊整。
兩軍驟然相遇,京營這邊不少軍官都在大聲吆喝整頓備戰,與此同時,從中飛騎而出十來騎,來到叛軍這邊“馬”字旗下一箭之地外,向叛軍大聲喝道:“奉國公軍令,跪地拋掉兵刃者免死,否則一律格殺勿論!”
這十來騎不但對叛軍主將這邊大聲吆喝,而且還騎著馬四散而開,就沿著叛軍松散的隊列外沿,一邊驅馬奔馳,一邊大聲喊著。
馬盡忠看到,罵了一聲,然后連忙對手下喝道:“去,把那幾個呱噪地殺了!”
他身邊的部下聽到,便騎馬而出,幾十個人分開,撲向那些大聲喊話的官軍騎兵。
不過這些官軍騎兵并不接戰,而是喊完話就兜回去了。
馬盡忠見到,又是罵了一聲娘,然后看到對面的官軍似乎要整隊完畢,他便轉頭看了下自己這邊,發現壓根就沒個陣型,甚至不少人都坐地上去了。
見此情況,他連忙一揮馬鞭喝罵道:“快,把他們都驅趕起來,趕到陣前去!”
他的話剛說完,手下還沒來得及回應,忽然之間,就聽到了巨大的吼聲:“奉國公軍令,跪地拋掉兵刃者免死,否則一律格殺勿論…”
馬盡忠聽到,連忙抬頭看去,卻見對面的官軍在兩側騎兵的護衛下,已經開始起步進逼,踏十步,就停一停,然后吼那么一嗓子。
那么齊整的吼聲,兩千人馬的共進退,就讓人有一種銳不可當的感覺。
“他娘的!”馬盡忠看到,羨慕地大罵一聲,然后馬上下令道,“快,弓箭手,火銃手呢,死哪里去了?列陣,列陣…”
雖然他很著急,可是,他這邊的人,卻還是散亂成一團。一些穿著軍服的手下,揮舞著刀槍在驅趕其他人,把他們趕起來,往官軍陣前趕去。不過速度并不快,磨磨唧唧。
朝廷官軍那邊,雖然走十步停一下,但是速度要比叛軍這邊快多了,雙方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
“啊”的一聲慘叫,就見那些穿軍服的叛軍軍卒開始動手砍人了,落在后面的那些頓時受刺激,蜂擁往前,壓根沒有陣型。
然而就在這時,忽然,朝廷官軍這邊又突然爆發出了“殺,殺,殺…”
每跨一步,便是一個“殺”字喊出口。或許是因為只喊出一個字的原因,聲音更整齊,爆發的聲音更大,震耳欲聾。
聽到這吼聲,看著對面齊整的步伐,猶如一堵堵的人墻往前推進,殺氣撲面而來,嚇得那些叛軍軍卒立刻就慫了,誰也不敢迎面沖過去。
不過,在他們的后面是有督戰隊的,那些敢往后跑的,都被那些督戰隊的人給毫不猶豫地砍翻在地。并且也不砍死,就讓他們在地上痛苦哀嚎,恐嚇其他人。
終于,叛軍這邊,有弓箭手和火銃手被驅趕到前面去了。這些叛軍軍卒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趕緊放箭的放箭,開槍的開槍。
還沒到有效射程呢,鉛彈都不知道飛哪里去了,弓箭倒是肉眼可見,能明顯的看到大都落在朝廷官軍的陣前,少數幾個射的遠的箭支,射到明軍陣中,也被前排的盾牌給擋下了。
忽然之間,“啪”地一聲響,卻見是一名叛軍軍卒手中的火繩槍炸膛,還在冒煙的槍就丟在前面,而軍卒本人抱著腦袋在地上打滾。
他周邊的叛軍軍卒見到,沒有人去查看情況,反而一個個離得很遠,就像躲瘟疫一樣;剩下那些沒開槍的火繩槍兵,一個個盡量伸長握槍的手,讓火繩槍遠離自己,扭著頭,壓根不看目標,紛紛扣下扳機,就想著快點把鉛彈打出去而已。
硝煙在叛軍這邊開始彌漫,遮擋了一部分視線。不過那一聲聲有節奏的“殺”聲,絲毫沒有停止,也沒有減弱,甚至還越來越近。
忽然之間,有叛軍軍卒看到對面的騎軍動了,從左右兩側直撲向他們。只是一會的功夫,馬速就提了起來,那隆隆的馬蹄聲,似乎是有千軍萬馬一般。
“噗噗噗…”
“啊啊啊…”
卻見是那些騎軍射出的箭支,落在了叛軍中引發出的聲音。
叛軍最前面的那些軍卒,要么躲開那些騎軍沖擊的方向,要么索性又往后逃去。
“殺…”忽然,那些朝廷步軍不再喊一聲聲的殺,而只是一聲吼,并開始發起沖鋒。
看到這場景,那些最前面的叛軍軍卒,全都下意識地開始逃跑了。
“他娘的,這仗怎么打?”馬盡忠看到這里,不由得又罵了一聲娘,非常明智地,調轉馬頭,轉身就逃跑了。
在崇禎前中期的時候,從關寧軍中調兵入關剿匪的,都是騎軍,也往往是一兩千騎軍,就追著上萬,甚至是幾萬流賊的屁股后面殺。代表的人物有曹文詔,祖寬等將。
不是說他們有多強大,而是流賊的組成太渣,根本就不堪一擊。
到了崇禎末年的時候,流賊的實力得到了很大增強,那些從邊軍轉變過去的幾年老賊越來越多,從而組成了流賊中的核心力量。有普通兵力耗官軍的實力,在用他們的核心力量給官軍致命一擊。
就算打不過,流賊中的核心力量也多是騎軍,會用普通兵力為掩護逃跑。隨后再劫掠裹挾普通百姓,重復這種作戰方式。
就這么的,流賊的實力越來越強,而朝廷官軍的實力卻越來越弱。生靈涂炭,稅收不上,又讓朝廷越來越虛弱。
這個招數,流賊會用,剛成為叛軍的左良玉所部,同樣也會用。也因此,馬盡忠逃跑起來,絲毫沒有負擔。
定州這邊的前鋒交戰,朝廷官軍兩千人馬對叛軍這邊上萬之多,幾乎就沒有什么難度,一戰而定。俘虜五千多叛軍,而自己基本沒有什么損失。
張明偉領著中軍到達定州這邊時,已經是在次日中午了。
前鋒因為要看押五千多俘虜,壓根就沒法追擊,還有在戰事中殺掉的三千左右叛軍尸體,也要掩埋,而不是像流賊一樣可以不管不顧。
張明偉在眾將的陪同下,看著這所謂的五千多叛軍俘虜,心中不由得嘆了口氣。這些根本就是被裹挾的百姓!
忽然,俘虜群中,一個年紀花白的人拉著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一下向張明偉這邊跪倒,臉上帶著害怕憂心的神色連連磕頭,一邊還在那嘰里咕嚕地說著。
看到他們兩人這樣子,其他原本呆滯麻木的叛軍俘虜,也全都學著他們兩人的樣子,一邊磕頭一邊說著話,甚至有不少人,還展露他們瘦骨嶙峋的身體,好像很強壯的那種展示。
張明偉聽不懂他們的土話,不過從他們的神態和行為上,大概猜出了什么意思。
“他們在說什么?”朱媺娖皺著眉頭,不由得問道。很顯然,她也聽不懂口音太重的官話。
周遇吉聽了,便轉述道:“他們害怕我們會殺了他們!”
這種事情,他領兵剿賊的時候,已經見得多了。
張明偉聽了,便對這些俘虜大聲說道:“你們放心,朝廷會妥善安置你們的!”
這些俘虜聽了,都是將信將疑。不止是他們聽說過朝廷殺俘的事情,而且在叛軍那邊,當然也不會聽到朝廷的好話。
剛好這個時候,定州知州領著地方官員匆匆趕來。
哪怕是首輔來了,他們都未必會出迎。但是,興國公來了,權勢之大,連天啟朝九千歲都要甘拜下風的。
誰要是得罪(彈劾)了興國公,那是抄家問斬!
誰要是抱到了興國公的大腿(被興國公舉薦),那是平步青云!
這種情況下,誰敢怠慢興國公?
張明偉一見,心想來得正好,便當即吩咐定州知州,讓他派人給這些俘虜登記造冊,全部往北送去。
“國公,安置他們,下官責無旁貸。”定州知州聽了,立刻領命,但是話鋒一轉便又說道,“但這五千多張嘴,每日所耗糧食皆是不少,這可如何是好?”
這就是癥結所在了!如果不是從晉商哪里繳獲了大量糧食,還真是沒法平叛!
這些明顯是被賊人裹挾的百姓,殺了?對不起良心,一般人很難下這個軍令!
可如果要是不殺,安置他們會牽扯軍隊的精力,一如前鋒被拖住一般;他們也不可能自帶干糧,又會消耗軍隊所帶糧食,成為一個大負擔。
就算地方上能幫軍隊接受俘虜,可要是沒糧食的話,這種年月,地方上也不可能有多少存糧的。
那要是不管他們,放了他們?這么一來,他們沒得吃的,最終還是會走上做賊一途。
所以說,明末這個時候,真得是難!
和流賊打仗,難點不是擊敗他們,而是要消滅流賊的核心力量,妥善安置被裹挾的百姓!
“糧食問題,你不用操心,我事先就已經有安排,一路之上,從京師那邊,都有糧食預備著。”張明偉交代定州知州道,“你最為重要的,是給他們登記造冊編組,然后送往北方便是!”
定州知州一聽,當即大喜,最難的問題解決,登基造冊,只要有國公的軍隊在附近,他就不擔心城防問題,可以組織定州民壯來看押和登記造冊。
那些離得近的俘虜,聽到他們的對話,明白自己能活下去,一個個都是喜極而泣。打聽之下,張明偉的名聲便也在這些俘虜中傳開了。
在張明偉繼續領兵南下,和左良玉所部叛軍主力決戰之時,捷報也傳到了京師。
“國公初戰,不費吹灰之力破敵,殺三千,俘五千,己方幾無損失,大捷!”
崇禎皇帝聽著司禮監掌印太監王承恩念著捷報,不由得龍顏大悅,當即大聲叫好道:“好好好,先生不負朕望,不錯,不錯!”
說完之后,他看到底下的臣子反而一個個都沒什么高興的樣子,便有點奇怪地點名問道:“堵卿以為此份捷報不實?”
內閣輔臣堵錫一聽,連忙否認道:“微臣以為,捷報屬實!”
“那朕為何看著你似乎不怎么高興?”崇禎皇帝聽了,立刻追問道。
堵錫一聽,轉頭看了下其他同僚,然后才回奏道:“陛下,以國公之兵力,初戰告捷,意料之中。這接下來和左良玉叛軍主力的交戰,才是至關重要。微臣有點擔心的是,初戰勝利太過容易,不知道國公那邊,是否會輕敵?”
“是啊,朝廷剿賊,初期多是勝仗多,可打到最后…”左懋第也是跟著奏道。
話沒說完,意思卻是明白。
這一下,崇禎皇帝立刻明白他們聽到捷報之后不怎么高興的原因了。對此,他眉頭一皺之后,便連忙說道:“如此,卿等立刻去信,告知先生要小心!”
聽到這話,堵錫帶著一絲苦笑道:“沒想到戰事會那么快,按照這份捷報上所寫,國公那邊這會兒應該是已經和左良玉所部叛軍主力開始決戰了!”
“…”崇禎皇帝一聽這話,一顆心頓時就又提了起來。
先生之聰明,應該不會輕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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