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取而代之的,卻是更大的絕望。
那些往事,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堪面對,
他往后退了一步,之后,澀然道:“你不怕我?”
“我為什么要怕你?”余歡跟從他的腳步,更加靠近他:“我只喜歡你一個人,才不會怕你。”
她說完,輕輕地抱住了他。
窗簾被風吹起更大的弧度,陽光鋪陳,舊事溫暖......
十八年前......
車子從海城出發的時候,是傍晚。
傅及暄站在傅公館的門口,正在抽煙。
他煩悶的時候,就喜歡做這些事,似乎只要這樣,他的心就能稍微平靜下來。
傅瑾珩是在剛才的時候離開的,這個孩子,一直到離開,也沒有對自己說一句軟話。沒有求情,也沒有討饒,是真的倔,也是真的叫他失望。
他真是沒有想到,自己這么多年辛辛苦苦地培養他,竟然在今天,連他的一句道歉和求情都聽不見。
其實,只要他說一句不想走,終究是自己的骨肉,他怎么舍得他遠走他鄉。
這般想著,傅及暄的心終于發煩躁。
而不遠處,傅盛堯的手上還纏著繃帶,他站在寧敏華的身側,甜甜地問:“媽媽,九哥還會回來嗎?”
寧敏華看著傅及暄陰沉的背影,咬著牙,冷聲道:“不會回來了,你放心,他這輩子都不配和你搶什么。”
傅盛堯卻是看似乖巧地眨了眨眼,道:“媽媽,你不能這么說九哥的,他是我的哥哥,我們應該要對他好。”
兒子這么天真無邪,寧敏華的心瞬間就柔軟了。
她嘆了一口氣,蹲下身抱住傅盛堯,道:“堯堯是善良的孩子,媽媽很欣慰。”
傅盛光也用走了出來,站在了傅及暄的的身邊:“爸…”
傅及暄憐愛地拍了拍他的腦袋。
這一邊,是四口之家的的和諧美滿。
而此時,同一時刻,載著傅瑾珩離開的車子已經行駛到了海城的門口。
送傅瑾珩離開的,是傅家的兩個傭人,還有一個司機。這兩個傭人和司機都會留在傅瑾珩身邊,負責照顧他的飲食起居。
陪著不受寵的前夫人的兒子在外面生活,這實在是算不上一份好差事。陪著傅瑾珩同行的兩個傭人嘴上不說什么,可是心里還是有情緒的。
畢竟去那樣的窮鄉僻壤去生活,真的是一件很是叫人不悅的事情。人的本性,就是去好的地方,而不是在落后貧瘠之中,潦草生活。
更不要說,這些傭人都是寧敏華登堂入室以后,才新來傅公館的,和傅瑾珩之間連最基本的主仆情義,都可以忽略。
車內,傅瑾珩面無表情地端坐著,他不擅笑意,對于生活中的許多事情,都是冷漠。如今,傅及暄執意送他離開,更是消磨掉了他唯一一點的,所剩不多的共情之心。
他冷眼看著外面的兩個傭人辛辛苦苦趕路的樣子,從始至終,不置一詞。
“這個鬼天氣,要什么時候才能到苗紅鎮啊!”其中一個傭人看了一眼天氣,不滿地抱怨道。
而另一個的臉色也不好看。他們兩個對于這份苦差事,心中的怨氣不言而喻。
“說了很遠,窮鄉僻壤什么意思你心里沒點數嗎!催什么催,只能慢慢趕路。”
“我就是著急,你沖我發什么火!我真倒霉,剛剛進了傅家,就被安排了這樣的差事。也不知道要過多久,我才能回去。”
“你就死了這條心吧,不可能回去了。”
兩個人旁若無人的交談,語氣中滿滿的不滿和憎惡。只有司機,沒有加入他們的談話,專心致志地開著車。
而車后座,傅瑾珩沉默地坐著,聽著傭人的抱怨,面無表情。
他對于此情此景,沒有什么感覺。或者可以說,當他從傅家走出來的那一刻,他就對自己的未來有了很清晰的認知——傅及暄遺棄了他。
在蘇黯死后,他就成了整個傅家最多余的那個人。傅及暄有了自己的新的人生,對于自己這個所謂的兒子,又能有幾分珍重愛惜。也就是因為他太清楚了了所以在離開的傅家的時候,才沒有掙扎。
已經夠狼狽,他不過十歲,無力反抗,除了順從還能做什么?
他的目光冷靜至沒有一絲絲波瀾,過分漂亮的臉,讓他這樣的冷靜生出了幾分寒意。
他坐在那里,就好像一個沒有生氣的漂亮玩偶。
車子停在苗紅鎮的時候,是傍晚。
傅瑾珩從車里下來,低著頭看著綠盈盈的荒草地。
這個村莊的青壯年大多都已經外無務工了,現在這個時間,外面基本沒有什么人。
因此,明明是溫馨的傍晚,卻平生幾分荒蕪的感覺。
傅瑾珩站在原地,他的表情太過平靜,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而一旁,兩個傭人已經沒有忍住,罵罵咧咧地抱怨起來:“這是什么鳥不拉屎的鬼地方!自己的親生兒子,怎么這么狠!”
而司機從車內探出頭來,看著眼前的一切,眉心擰成了小山。
司機名字叫農懷山,童年的時候就已經來傅家了,今年差不多有五十歲。剛剛一路上,兩個傭人在抱怨的時候,他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專心開車。這是因為,他更懂得審時度勢。
他和那兩個傭人不一樣,他對于傅家是有一些了解的。
蘇黯的母家在海城也算是名門貴胄,他信心滿滿地覺得,傅及暄無論如何也不會將事情做得太絕。這件事,說不定是有轉機的。
可是此時,他看著眼前荒蕪衰敗的景象,心態終于失衡。
他的臉色有些扭曲,一張臉乍青乍白,好不精彩。
自己辛辛苦苦給傅家當牛做馬這么多年,人到中年了,竟然還落得這樣一個下場。
他的心中,怨氣四生。
因此,開口的時候,難免加重了語氣:“你們還站在這里干什么,還不帶少爺去休息!”
另外兩個人心中也有怒,看著農懷山這個樣子,直接冷笑一聲,道:“你倒是指揮得順手,自己在傅家多做了幾年,以為是多了不起的事呢!你憑什么指揮我們,你以為你是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