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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心懷天下的官員(六)

  聽起來荒唐無比的理由,蕭清卻信了八成。

  郡守和都尉爭斗,百姓不過是他們利用的棋子罷了,劉遠不及時開倉放糧,即便被都尉趙亭參一本,這種錯誤也根本不足以扳倒一郡太守。

  所以趙亭根本就不會做這種無用功,他在等。

  劉遠拒絕開倉賑災,如果趙亭真的在意百姓死活,他完全可以用軍糧賑災,上報京城之后,戶部自然會補足軍隊花銷,都尉是有這個權利的。

  可趙亭做了什么?

  他什么都沒做,眼睜睜看著聞喜縣,甚至周邊更多的縣城被蝗災禍害,百姓流離失所,他在等這些百姓撐不下去的一天。

  只要百姓活不下去了,遲早會發生餓死,人吃人,甚至易子而食的慘劇。這種時候,老百姓就只有一條路可以走。

  那就是造反!

  太守掌民政,都尉掌軍事。因為郡守辦事不利,沒有及時開倉賑災,導致民眾造反。

  這種罪過,性質就大不一樣。別說一郡太守,就是官位再高一級都沒用。

  趙亭看戲看的那叫一個愜意,就等著劉遠把自己給作死。

  劉遠眼看著套路不到趙亭,以他的精明,怎么會把自己陷于不利的境地?

  果斷上報朝廷,這樣頂多是一個辦事不利的責罰,對他這樣的一方大員來說,不痛不癢,最多罰個俸祿而已。

  蕭清心思一轉,就猜了個七七八八,她最討厭沾手政治斗爭,因為實在是心累,每次置身其中,都恨不得馬上抽身出來。

  這次,是不沾都不行了。

  郡守府,劉遠書房。

  “大人,一切如您所料,這位使節確實派人外出收集情報,聞喜縣的情況,怕是那位已經知道了。”

  劉遠面色變換不定,神色卻莫名透出一股狠辣。

  當晚,郡守府飛出一只信鴿。

  這些天蕭清也不是什么都沒干,她把很久遠的記憶努力巴拉出來,勉強總結出幾條滅蝗策,拿給劉遠試用,在專家的改良之后,效果相當不錯,起碼將蝗災控制在了河東范圍內,沒有繼續擴散的趨勢。

  也正因為她這一副公事公辦解決蝗災的態度,才讓劉遠不得不警惕。

  次日,蕭清明確的與郡守攤牌,要求他開倉賑災。

  劉遠一副笑瞇瞇的樣子,信誓旦旦保證道。

  誰曾想,一個消息驚雷般炸響,讓蕭清打碎了自己本就不多的天真。

  兩大糧倉同時失火,上百萬石糧食幾乎損失殆盡。

  看著劉遠依然賠笑的樣子,蕭清心里一寒。

  此地無銀三百兩。

  她徹底想明白了河東的情況。

  郡守,都尉確實勢同水火,但沒有永遠的敵人,關系到利益,他們完全可以親密合作。

  官商勾結,倒賣國家糧食!

  根倉,濕倉里怕是早已空空如也,一旦開倉放糧,什么都瞞不住了,這才是死活不賑災的真正原因!

  而現在,眼看上面派來的使節無法收買,趕在暴露之前,一把大火,讓所有證據付之一炬。

  這樣說來,如果不是蝗災蔓延到了周邊郡縣,儼然瞞不下去,怕是那所謂的八百里加急奏折,也不會出現在景帝的桌子上。

  蕭清第一次有一種無力感,猜到了又如何?沒有證據,如何處置?

  蕭清深深看了一眼劉遠,不發一言。

  鳳尾樓,樓上一處雅間。

  穆堯請吃飯,八百年遇不上一回,可蕭清興致不怎么高,整個人有些沒精打采。

  穆堯吃的很開心,隨口說的話讓人很不舒心:“怎么,覺得無能為力?”

  蕭清嗯了一聲。

  穆堯笑了笑,又夾了一個大閘蟹,一邊剝殼一邊說:“先說說,你想做到什么程度?”

  蕭清看人極準,穆堯真的是一個比較靠譜的人。

  這會也不矯情,直接說:“想給河東官場換血。”

  說完又補了一句:“整個官場。”

  穆堯比較意外的看了他一眼,說了句人話:“雖然眼光不行,勉強還算有點魄力。”

  蕭清:“…”

  穆堯漫不經心的解釋:“劉遠是皇上當年還是太子時的追隨人員之一,當今上位后,四處任用他的人,劉遠也是其中一個。

  五年前被皇上親自提拔為河東郡守,對皇上可謂是唯命是從。

  暫且不去猜想劉遠做這件事背后有沒有皇上授意,如果有,那么在朝議中直接點出來,派人空降河東查訪,就代表了他的態度,這個劉遠,已經是皇上的棄子。

  如果是劉遠私自與當地豪強勾結,賺國家的錢,那么他就是欺君之罪,不需要證據,只要把這件事捅到皇上面前,以當今的掌控欲,這個劉遠,必死無疑。

  所以,這把火,劉遠放了是死,不放也是死。”

  穆堯慢悠悠的吃完了自己的大閘蟹,接著片鴨子。

  “再說趙亭,這人算是方敬儒一派的,這次有重新洗牌的機會,你覺得皇上會不會放過他?”

  “證據這種東西,其實是做給人看的。”

  “動這兩個人不難,但如果要給河東官場大換血,就不容易了。”

  蕭清學到了。

  政治真的是予取予求,在乎一念,猜對上位者的心思,看清自己的立場,才是重中之重。

  她舉一反三,接著道:“那么給整個河東官場換血的突破口應該就在方丞相身上。”

  “方丞相這些年一直在任用身邊為數不多的寒門子弟,想讓我們形成一股勢力和權貴世家制衡,但是哪怕有科舉,寒門子弟依然太少。

  如果我能助他完成這件事,為了給即將出現的大量寒門子弟騰位置,他肯定不介意給河東官場換換血。”

  穆堯點了點頭,算是認可了這個想法的可行性,至于蕭清要如何做,他一句都沒問。

  想通了這件事的解決方法,還點亮了政治斗爭思維,蕭清心情大好,看著一桌子菜,食欲一振。

  吃飽喝足,隨便往躺椅一靠,端起一杯茶,和穆大帥談人生。

  “我說穆云欽,憑你剛才那一通分析的水準,你要是不這么懶,至于混的這么慘么?”

  穆堯頓了一下,說:“我要是不收著點,實在怕天妒英才。”

  蕭清努力把已經到嘴邊的臟話咽了下去,喝了口茶,氣稍順。

  哪怕知道這人說的是實話,還是忍不住說了兩個字:“呵呵。”

  為了防止劉遠,趙亭狗急跳墻,穆堯接著回軍營坐鎮,蕭清回府寫奏折。

  八百里加急,不日,奏折便擺在了景帝案上。

  次日朝議,景帝勃然大怒,下令抓捕河東郡守劉遠,都尉趙亭,押送回京,嚴查不怠。

  并且,一旦屬實,直接問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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