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嗯...”
東野千早認認真真地看著手里的《惡寒》,又看了另一邊放了一個紙箱的漫畫的海報、手辦等玩意兒,陷入了長長的沉默。
確實是東野司的名字。
過了一會兒,東野千早才有點不可置信地問道:“阿司真不是去搶銀行了嗎?”
聽了東野千早說這句話,東野司有些哭笑不得。
自家姐姐就算是恢復了正常,但還是一如既往的帶點天然呆的感覺——這玩意兒好像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都基本上沒有多大的變化。
感覺要是放她出去生活,說不定都會被男人騙走。
想到這里,東野司也只是笑了笑回道:“千早姐,我在你印象里是那種能搶銀行的人嗎?”
原主有這么暴力?
而且他覺得畫漫畫總比搶銀行還要賺。
“確實不是...”東野千早點了點小腦袋。
她印象里的東野司很乖的,而且也特別聽她的話,只是上高中那會兒進了叛逆期,頂了她好幾次嘴。
那個時候的東野千早還偷偷地哭了好幾次。
畢竟她雖然是東野家長女,但同樣也是個女生。
總之,以前的東野司是個已經進入叛逆期的少年男生。
然后再看現在的東野司...
都說女大十八變...但東野千早沒想到東野司的變化居然也這么大。
特別是他樂呵呵看著自己的目光...這讓東野千早有點不樂意了——怎么感覺自家弟弟的目光就像是看小孩子一樣的寵溺目光?
要知道以前可是姐姐最疼你的...
怎么感覺突然就立場調轉了,自己作為姐姐的那一丁點微不足道的威嚴都沒了?
不能這樣!
想到這里,東野千早突然抬頭對東野司道:“阿司,姐姐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你說。”東野千早總算是不糾結著‘搶銀行’的事情,東野司也是笑著回復。
“姐姐想去打工,阿司覺得怎么樣?”東野千早認認真真,一本正經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呃...”東野司滿臉莫名其妙。
自家姐姐的思維方式還真是天馬行空。
只是對方怎么想到打工的?
“我想問問,如果千早姐要去打工,那學校那邊該怎么辦?還有你這個想去打工的原因...”東野司斟酌著語氣問道。
“學校那邊沒問題的,阿司不是說我已經休學了嗎?”東野千早認認真真地分析著:“打工的原因也很簡單的...家里也需要錢...”
她這話還沒說完,大眼睛就往上抬了抬,想看看東野司的眼色。
但還沒來得及看清,她的小腦袋就被東野司使勁兒彈了一下。
突遭重擊,東野千早只能‘嗚’地痛呼一聲,捂住自己的腦袋:
“阿司你這是干什么啊?而且彈腦袋...姐姐會生氣的。”
她說著,又抬了抬頭,剛好就看見東野司寵溺像是看小孩子的表情。
這讓東野千早一下子無法接受了。
我作為姐姐的威嚴呢?
她干脆瞪了一眼東野司,賭氣地說了一句:“阿司不要把姐姐當小孩子對待,其實一點都不疼的。”
說著,東野千早還輕輕地揉了揉自己被彈得有一點發紅的額頭。
對于她這句‘一點都不疼’,東野司沒過多評價。
他只是樂呵呵地笑了一聲說道:“千早姐,你還是說實話吧...你打工到底想干什么?”
“都說了是補貼家用...啊!”
話說到一半東野千早就看見東野司伸出手指,身體直接往沙發后背靠去,生怕東野司這一下又結結實實地彈到自己的額頭上面。
但她很快就發現這退避的行為有點丟臉,于是又哼哼唧唧兩聲,重新坐正了身子,還用那雙大眼睛瞪著自己這不聽話的弟弟。
感受著東野千早的目光,東野司搖搖頭:
“千早姐,你說謊的時候眼睛總是會無意識地往上面看眉毛也會跟著一抖一抖的一眼就看出來了,我想聽你說實話。”
聽著東野司總結規律東野千早都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眼角、眉毛下意識地喃喃自語:
“有這么明顯嗎...?”
“沒有,我詐你話的不過看千早姐的反應好像確實是在說謊。”
呃——
東野千早聽了這話,忍不住張大了嘴巴最后才有些垂頭喪氣地低下腦袋聲音有些埋怨。
“阿司,太油嘴滑舌的男生可不會招人喜歡的。”
“千早姐,你覺得我長得好看嗎?”
“那當然好看啊,我弟弟肯定是最好看的...呃。”
東野千早下意識地回答然后立馬意識到說錯話了嘴硬道:“長得好看也不一定有人喜歡啊。”
自己的弟弟現在真的是太壞了!都知道詐自己的話了!
東野司也不管這些,他給東野千早倒了杯水:“先不說這些...千早姐,你就老實交代一下吧,怎么突然想到要打工了?”
見東野司無論如何都要詢問,東野千早也不再嘴硬猶豫了好一會兒,說出了原因。
理由很簡單。
東野千早剛才在看《惡寒》以及確認東野司漫畫作品的時候就聽著東野司說明了這兩年事情的經過。
其中包括父母去世之后,自己無法接受患病至今將近兩年的事情。
同樣的,也有東野司在外畫漫畫賺錢養家的事情。
要知道自家弟弟前兩年不過才十六歲啊...算上今年也就十八歲...
這才多大年紀。
十六歲的年紀就要賺錢養家...而且還一養就是兩年...
東野千早幾乎可以想象的出來這樣一個畫面——
東野司為了畫漫畫的技巧于是挑燈學習繪畫。
但只是繪畫技巧是不行的漫畫還要劇情。
于是她又想到東野司為了漫畫的劇情愁掉了頭發...被編輯槍斃了無數原稿最終才穩定獲得收入的情況。
漫畫這行業....整個日本有無數從業者。
但真能靠著漫畫盈利的又有幾個人?
東野司到底是經歷了什么才勉強走到這個地步的?
雖然他說話風輕云淡,可東野千早卻明白,事情不可能那么簡單。
畢竟現實不可能是小說嘛,勾勾手指就能成名,隨便畫畫就能成就一代名作。
且東野司為了照顧自己也放棄了休假日...
甚至說不定到現在都沒有找到女友。
這就讓東野千早覺得很對不起東野司。
是的。
真的很對不起東野司。
前段時間一直流行著‘十八歲的男生還沒找到個女友,沒有談戀愛的經驗,以后長大了是不會有出息的!’這種價值觀。
而東野千早也或多或少有點相信。
她有點擔心東野司真變成那種類型的男生,于是就想到了自己去打工補貼家用,讓東野司騰出時間去享受青春。
這也算是她對東野司的補償了。
東野千早知道自己沒什么本事,不能像東野司那樣...但只有弟弟的生活,她是不想攪亂的。
東野千早說著這些話的時候,雙眼淚光閃閃的,低著腦袋根本不敢看自己的弟弟。
一半是羞愧,一半是感動。
“千早姐原來是想補償我啊。”
聽完東野千早所說的話語后,東野司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突然發笑讓那邊還在感動的東野千早的臉色一下子便漲紅了。
她有一點惱羞成怒:“姐姐知道沒阿司賺得多...但這也是姐姐的心意啊。阿司現在總把姐姐當小孩子,我不高興了!”
東野千早啪嗒一下子轉過身去,也不看東野司了,看樣子是真的被氣得夠嗆。
見她這模樣,東野司只是笑著勸解一句:“沒有,我笑不是因為覺得千早姐說話孩子氣...呃,可能有一部分,但絕對不是主要原因。”
“......”東野千早臉都憋紅了。
她本來覺得東野司是想要說好話的。
結果沒想到他突然又冒出這一句來,于是直接被氣到話都有點說不出來,呼哧呼哧地直喘粗氣。
“事實上不像千早姐你想的那樣,現在我賺錢并不困難,而且我其實早就有了女友的。這一點你是不用擔心的。”
“早就有女友了?”聽見這話,東野千早立刻轉過來,滿臉好奇:“真的嗎...呃。”
她又是話只說到一半。
自己這未免也太好哄了吧?只是聽見自家弟弟找到女友了就立刻不氣了?
東野千早對自己這軟綿綿的脾氣是真沒辦法了,但還是勉強板著臉:“是誰?是今天過來的那些女孩子嗎?”
她話里的好奇完全壓不住了,但卻還要板著臉的模樣看得東野司又有點想笑的意思。
東野千早不管是以前精神有些許問題的時候,還是現在...這稍微帶點孩子氣的感覺還是沒多大變化。
那雙大桃花眼明明止不住往這邊看,眉毛都一挑一挑的,卻還要裝模作樣。
不過這次東野司直接控制住笑意,為她解釋道:“是其中的一個...那個胸特別大的。”
“原來是她啊。”東野千早一下子就想到靠著東野司特別近的女生。
“嗯,她叫近衛涼花,其實還和你見過很多次面。”
“...是嗎...”東野千早的俏臉上浮現出不好意思的表情:“我剛醒過來的時候什么都不記得,有點恍恍惚惚的...原來是這樣啊。”
阿司不像以前了,也找到女友了。
周圍的一切都或多或少有些改變。
這讓東野千早自然有點茫然。
她倒是勉強能想起一些這兩年間發生的事情,但那些都帶著點記憶斷片的意思,偶爾能閃出一個印象。
所以她今天清醒過來的時候才假裝什么都不知道,直到和東野司獨處后才把所有事情交代...
“兩年的時間...這跨度好長啊。”
以前東野千早倒也看過一些電視劇,里面女主角動不動就遭遇車禍,要躺一兩年。
可事情真正發生在她身上的時候,她只有一些無所適從的感覺。
最關鍵的是——
“阿司...我們去看看父親還有母親好不好?”
東野千早小聲地問道。
因為如果按照時間來講,她已經兩年沒有去墳場祭拜過自己的父母了。
這就是一個在情理之中的請求,東野司自然不可能拒絕。
他答應了,隨后便在外面等待東野千早將身上的衣物整理好后,兩人便一起出門了。
日本的墳場多設于僧侶寺廟旁邊,一般不會稱呼這種地方為墳地,而會稱呼為‘靈園’。
原主與東野千早為東野父母選定的靈園便在足立區一座寺廟旁邊。
在這種人死了或許連安葬都沒錢安葬的世道,原主與東野千早花了很大一筆錢才買下這么一小塊墳地。
墓碑與墓碑之間十分緊湊,除此之外還能看見許多墓碑旁邊的豎立起卒婆羅(一種木板,上面寫了人的戒名)。
若是愿意花錢,便會得到這么一塊玩意兒,說是祈福死者歸天所用的東西。
原主與東野千早雖然不是佛教信徒,但還是出錢讓這里的住持幫忙弄了一塊過來。
要不然怎么說日本和尚特別賺錢呢?
將東野千早所需要的祭祀用品放在她旁邊,東野司稍微后退兩步,平靜地看著她將長香點燃。
對于這未曾見面的父母,東野司還是給了很高的尊重。
這兩年他經常一個人來這兒祭拜,還給了住持一些錢,讓他不要忘記打理這塊的墳區。
這也算是盡了原主孝道了。
至于別的事情...他其實也就沒怎么做了。
畢竟祈求已經失去的人也沒什么意義,只是單純的精神安慰。
這么想著,東野司看了前面已經半蹲下來,雙手合什的東野千早。
她嘴里念念有詞,似乎在小聲祈求些什么,表情虔誠并且凝重。
仿佛她現在對逝去父母說的話,講的事情,真會被他們聽見一樣。
看著東野千早這模樣,東野司也禁不住搖搖頭。
這也是當然的。
兩年的記憶空窗期,她會感到不安,甚至祈求逝去父母保佑她接下來的生活順順利利也是當然的。
東野司對此并沒有什么評價,只是抱著祭祀用的花束往前面走了一步。
然后。
東野司就聽見了東野千早細聲細語的聲音。
“爸爸、媽媽,希望你們能保佑阿司...希望他能遇見好事...希望他能幸福度過每一天...”
東野司的腳步停下了。
原來東野千早祈福的對象是東野司,并不是她自己。
那怕她現在還處于有些混亂的狀態。
東野千早細軟的聲音繼續響著。
表情還是一如既往的虔誠。
甚至連東野司已經來到身邊了,她都完全沒有注意到得意思。
仿佛全身心都投入到其中了。
似乎這種單純精神安慰的做法真能給自家弟弟帶來幸福一樣...
這個時候。
東野司似乎也明白了。
為什么總有人會向逝去的人祈愿。
這原來不只是單純的精神安慰。
更多的包含了祈福之人希望身邊的人過得更好的愿望。
且...
東野千早果然還是那個他熟悉的東野千早。
似乎從來都沒什么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