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幅畫一千兩,看來只要有這門手藝,在這兒我就餓不著了!”
盧悠悠美滋滋地算著,正準備推開自己的房門,忽地想起先前“丟失”的那幅畫,轉頭就朝李祈的房間走去。
以他的習慣,進城一趟沒大半天肯定回不來,能趕上杜清漪的晚間治療就不錯了,她正好可以趁此機會去他房間里找一找,若是找到了她的畫,看他還怎么抵賴。
李祈住在藥廬一角,聽說還是因為他要留在谷中長期拔毒療傷,才特地蓋了這么三間木屋。看起來外表與藥廬其他的房間并無差別,可里面的陳設布置卻格外精巧雅致,尤其是書房中的筆墨紙硯,一看就知道不是杜清漣給她畫藥草圖的普通貨色可比的。
在這個前提下,她那份畫稿本該十分顯眼,可偏偏她找遍了整間書房都沒找到,就忍不住召喚出小銀狐來。
“你的畫稿?好說,看我的!”
小銀狐倒是十分給力,小尾巴一掃,書案上的畫軸都飄了起來,其中一份直接從紙堆里飛了出來,晃晃悠悠地落在盧悠悠的手上。
“你搞錯了吧!”
一入手盧悠悠就知道不是自己的畫,剛想放回去,畫卷倏地抖開,她只看了一眼就愣住了。
她昔日的素描老師曾經說過,人都說西方油畫素描栩栩如生,猶如照片般能重現景物人像,可若是論及意境,國畫絲毫不遜于油畫。
尤其是古典的傳統工筆畫,盡其精微,取神得形,以線立形,以形達意,故而在形似一節上,并不亞于油畫。五代時的畫家黃筌所畫的花卉翎毛因工細逼真,呼之欲出,而被蒼鷹視為真物而襲之。
只是眼下這個并不屬于她原本空間歷史上的世界里,尚未有這等名家出現,故而才會讓她取巧,在花會上一鳴驚人。
而眼前這幅畫,若論逼真程度,肯定比不上她的畫,可那寥寥數筆勾勒出的線條人物,卻已能傳神地表現出人物的形象——那畫中人,纖手捧玉瓶,對花汲朝露,笑靨妍妍,正如晨曦般明媚動人,輕靈剔透,讓人一見就挪不開視線。
似她,卻又不像她。
這只怕是他眼中的她,而并非真正的她。
連她自己都不曾想過,折騰了幾日才能采到七朝露,那一霎的欣喜落在他眼中,竟是如此動人的模樣。
盧悠悠第一次感覺到心如鹿跳,那種急促而炙熱的跳動,仿佛要一口氣從嗓子里蹦出來,告訴她一個一直回避的問題。
小銀狐見她呆在那兒不動,臉色卻一陣紅一陣白的,便忍不住用大尾巴在她眼前晃了晃。
“是不是這幅畫啊?找到就快走啊!”
“是…不是!”
盧悠悠只猶豫了一下,還是把那幅畫放下,壓在了其他的畫卷下面,她不知道李祈這里為什么會有她的畫,也不想知道李祈到底在想什么。她只是這個世界的過客,完成任務就要離開,根本不該對任何人產生不該有的感情。
心亂如麻地逃出李祈的房間,盧悠悠簡直后悔自己多此一舉,這回抓賊不成反做賊,心虛到家了。
“你怎么在這里?”
沒走出幾步,前面忽然傳來杜清漪的聲音,盧悠悠一抬頭,正好看到杜清漪走過來,雙目赤紅地瞪著她,滿面怒容,臉上還帶著些許淚痕,形容狼狽之極,全然沒了平時恬淡雅靜的形象。
“你去李公子的房中做什么?”
“沒什么,本來想找他借用些畫紙,沒想到他還沒回來…”盧悠悠擔心地看著杜清漪,“清漪,你沒事吧?”
“畫紙?你是不是想告訴所有人,畫是你畫的,而我只是個欺世盜名的騙子?”
她不說則已,一說,杜清漪愈發紅了眼,指著她泣聲道:“枉我還把你當姐妹,原來你假惺惺地說幫我,卻在背后勾搭章公子,還出賣了我!明明是你說要幫我的,可到最后他卻怪我…怪我搶你的畫來揚名,不屑與我這樣…這樣欺世盜名之人來往…都是你!都是你害了我!”
她越說越傷心,最后竟聲嘶力竭地大哭了起來。
“啊…怎么會這樣!”
盧悠悠想起先前見到章若虛時的情形,愈發后悔,“我一直都說是替你傳話,幫章公子畫游仙窟的插圖,從未說過江月百花圖是我畫的…”
“你沒說過,可你處處在他面前表現,到底是在替我著想,還是自己另有企圖?”
杜清漪越想越氣,看著盧悠悠的眼神也不善了起來,“你說,你是不是早就對他有意,才故意借我出頭。他…他居然還說要替你贖身!你到底是怎么勾引了他…”
“我不是我沒有,這都是誤會!”盧悠悠一聽就炸毛了,這黑鍋可萬萬不能背,“是他自己猜出來的…”
“他猜出來?”
門口傳來一聲冷笑,卻是李祈的聲音,“你與他在會仙居談得那般投機,說起插圖繪畫之道,只怕比杜家娘子還要熟稔,章若虛除非是個瞎子,才會看不出你們誰是真正的百花圖畫師。”
杜清漪一看到他,愈發難堪,低著頭抽泣不已,根本說不出話來。
“我…”盧悠悠后悔不迭,“對不起,清漪,我真沒想到會這樣。我本是想幫你…可沒想到會有如此嚴重的后果,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你不用說對不起。”
杜清漣從李祈的身后走出來,冷冷地看著兩人,視線落在杜清漪身上時,她下意識地縮了縮腳,恨不得能立刻挖個地洞鉆進去躲起來,免得被兄長當眾責罵。
“是她自己蠢,自以為是,自作自受!”
盧悠悠打了個寒顫,硬著頭皮望著杜清漣,“師父,是我的錯…是我給清漪出的主意…”
“但做出決定的是她,自己的選擇,錯就要認!”
杜清漣眼神幽深地望著杜清漪,“你知錯了嗎?”
杜清漪打了個寒顫,聲音都有些發抖了,“清漪…清漪知錯了…”
“既然知道錯了,那就在谷中禁足三月,好生思過。”杜清漣淡淡地說罷,轉身便走。
“禁足…”盧悠悠剛想開口替杜清漪求情,卻見李祈一挑眉,“你也想一起?”她趕緊搖搖頭,藤原的訂單,自己的任務,若是當真被禁足,那可就誤了大事。
只是將求情之語咽回去的時候,她卻沒看到,杜清漪低垂的眼簾下,一閃而過的怨毒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