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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5 三更

  時針指向凌晨四點,然而,急救室的燈還沒滅。

  明聿坐在椅子上,沒有說話,安靜等待。

  謝定淵沉思的目光掃過他,但很快又回到江扶月身上。

  她的頭抵在他肩上,臉朝下,緊閉雙眼,沒有人能看見她此刻的表情。

  這時,走廊盡頭傳來一陣凌亂的腳步聲。

  “我兒子呢?我兒子呢?!”

  江扶月聽到這個聲音,猛地睜開雙眼。

  今年68歲的傅綢珺一身灰藍色長款絨面旗袍,外面套了件大衣,在兩個保鏢和一個律師的陪同下,快步走來。

  倘若不是盤好的長發垂落幾縷,腳步聲顯出幾分慌張,還有聲音透著絲絲顫抖,光看著這一身打扮,還以為她要去參加什么宴會。

  “明深在哪里?我的兒子在哪!”

  隔壁值班護士開門出來:“安靜點!醫院禁止喧嘩,不要影響其他病人!”

  說完,砰一聲甩上門。

  到了這里,不管你是豪門闊太,還是販夫走卒,都得閉嘴!

  傅綢珺臉色難看,突然,目光落到一旁坐著的明聿身上。

  樓明月那個無緣的未婚夫?!

  她心里突然有種很不好的感覺,這種感覺在樓明月死后二十多年從未有過,但此刻卻突然出現。

  “明聿——”她走過去,“你為什么在這里?明深到底怎么了?你把他怎么了?!”

  明聿沒有說話。

  傅綢珺竟然還想伸手去推他,明聿冷冷抬眼:“也許,你該問問當年他做了什么。”

  當年…

  傅綢珺皺眉:“你什么意思?”

  “還需要我說得再明白一點嗎?二十三年前,明月…”

  “夠了!”傅綢珺突兀地打斷,眼底閃過慌亂。

  明聿冷笑。

  雖然他不清楚細節,但如果樓明深真的無辜,也不至于走到今天這一步。

  其中又有多少是這個老女人的手筆?

  傅綢珺謹慎地不再開口,怕把明聿惹毛了,真說出點什么別的東西來。

  但剛才她讓保鏢和律師去找相關責任人,并聯系警方,結果這些人好像都被提前處理過,根本無從下手。

  所以,傅綢珺現在一頭霧水,并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么,只知道兒子受傷在急救,并且生命垂危。

  突然,她的目光落到長椅上另一邊坐著的謝定淵和江扶月身上。

  “我兒子受傷和你們有關?”她上前,居高臨下,冷冷質問。

  江扶月別過頭,顯然一眼也不想看到這個老女人。

  謝定淵好似看出她的厭惡,輕輕拍了拍她后背,帶著幾分安撫的意味。

  “你在問你們話,為什么不回答?!”

  謝定淵冷冷抬眼,只說了一個字:“滾——”

  傅綢珺差點氣暈過去:“你!你們!”

  恰好這時,急救室的燈滅了,樓明深躺在病床上,拆著儀器管子從里面被推出來。

  床單上還有血,他臉上、頸部、肩膀都有嚴重擦傷,清理之后,露出鮮紅的肉層。

  “家屬讓一讓,病人需要立馬轉移到ICU!”

  傅綢珺匆忙避讓,看著病床上昏睡不醒的兒子,眼淚爬滿一張褶皺的老臉。

  “明深…明深…你怎么了?你醒醒,看一眼媽啊!”

  可惜,病床上的人無知無覺,雙眼緊閉,對于外界刺激毫無反應。

  很快,病床被推走,醫生留下了。

  “大夫,我兒子怎么樣?有沒有生命危險?他什么時候能醒?”

  “六根肋骨骨折,其中三根發生錯位,只差一點就刺進肺里了,幸好送來及時,目前已經脫離生命危險,如果后續不發生感染或其他并發癥,命就算保住了。”

  “但他的傷勢實在太嚴重,必須臥床靜養,沒個一年半載好不了,你們家人要多費心才行。”

  流樓明在早上六點,成功轉入ICU。

  江扶月站在外面,隔著玻璃墻,定定凝視病床上被儀器和管子圍住的人。

  他怎么敢?!

  贖罪?還是威脅?

  可倒下去之前,他甚至連一句祈求原諒的都沒說。

  圖什么?

  真是又傻又笨!

  他難道不知道,冷心如她,就算跳下去死了,也不會原諒嗎?

  他在賭!

  這可真是個混蛋。

  “…我們走吧。”江扶月轉身,挽住謝定淵的手。

  “好。”

  他什么都不問,帶她離開。

  “站住——”傅綢珺氣勢洶洶朝兩人走來,抬起手,就準備給江扶月一個耳光。

  不等江扶月閃躲反擊,謝定淵就將那只手扣在半空,掌心暗自用力。

  “啊——”傅綢珺痛呼一聲,“你、干什么?!”

  謝定淵:“我倒要問問你想干什么?”

  “這個女人害了我兒子,我教訓她關你什么事?!”

  傅綢珺知道,謝定淵,謝家繼承人,汗青生物的總裁。

  若放在平時她不介意給幾分薄面,但現在她滿心焦慮、無處發泄,只有揪住這個女人狠狠扇她幾個耳光才能解恨。

  謝定淵單手環住江扶月的腰,摟緊,冷冷抬眼:“她是我的女人,你說關我什么事?”

  “…你的女人?!”傅綢珺微愕,開始正眼打量起江扶月。

  長相倒不錯,鼻子是鼻子,嘴巴是嘴巴…可當她對上那雙冷漠的桃花眼時,突然愣住。

  一股無形的恐慌冷不丁扼住她咽喉,傅綢珺呼吸凝滯,手腳僵冷。

  恍惚間,她好像透過這雙眼睛看到了另一個人。

  那個…讓她寢食難安,只要一想起就會驚懼到一身冷汗的人!

  不…不可能!

  樓明月已經死了!尸骨埋在土里早就腐爛成渣。

  她一遍遍告訴自己,可那種恐懼卻如影隨形,揮之不去。

  “你…你是誰?明深…為什么會受傷?!”

  江扶月重活一世,第一次正眼打量傅綢珺。

  女人老了,兩鬢斑白,皺紋滿面。

  曾經那雙狡猾充滿野心的眼睛也變得渾濁黯淡,布滿青翳。

  窈窕婀娜的身材如今干癟佝僂,盡管她穿著旗袍,也不過是顧作優雅罷了。

  當年,樓明心敢動手,甚至利用樓明深,如果單憑她自己是絕對沒有這個魄力的。

  那么,是誰在背后替她出謀劃策?

  江扶月凜冽的目光落到傅綢珺臉上,答案呼之欲出。

  “你、看什么?!”被那樣冰冷的眼神鎖定,傅綢珺呼吸一窒,目光閃躲,下意識拒絕和她對視。

  江扶月:“看兇手。”

  “什、么?”女人渾身一震,隨即怒不可遏,如果不是謝定淵在,她可能會直接跳起來暴打江扶月:“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我、我可以告你誹謗!送你去坐牢!”

  江扶月諷刺地勾了勾唇,“去告吧,”她湊近,啞著嗓音,一字一頓,“不要以為過了二十幾年,你做過的事就沒人知道了…”

  傅綢珺面色大變,“你、你——”究竟是誰?!

  可惜除了幾個“你”字,她哆嗦著唇,連一句完整的阿話都說不出來。

  江扶月挽著謝定淵,越過她,揚長而去。

  出了醫院,天已經大亮。

  江扶月坐進謝定淵車里,后仰,眼角眉梢都透出一股懨懨的疲憊。

  下一秒,男人的外套蓋到她身上。

  “我打電話跟老爺子說過了,先不急著回去,公寓離得近,先去休息一下。你如果困了,就在車上瞇會兒。”

  他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方方面面也考慮得很周到。

  江扶月朝他笑了笑:“好。”

  謝定淵開車回公寓。

  到的時候,江扶月已經睡著了。

  “月月…”

  “嗯?”她沒有睡得太熟,輕輕一叫就醒了。

  “乖,上去休息。”

  兩人回到公寓,江扶月洗了個澡,換上謝定淵的T恤,倒頭就睡。

  男人替她拉好窗簾,燈也關掉,然后掀開被子,自己也躺進去,摟著她,漸漸沉入夢鄉。

  江扶月這一覺不知道睡了多久,醒來的時候,頭不痛了,疲憊也一掃而空。

  窗外一片黑沉,夜色深暗。

  她窩在謝定淵懷里,像挨著一個大暖爐。

  忍不住蹭了蹭。

  “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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