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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定淵似有所覺,猛地驚醒。

  下一秒,對上女孩兒含笑的眼睛,他怔愣。

  隨即,欣喜若狂——

  “醒了?有沒有哪里不舒服?我看看溫度…”說著,已經伸手貼上她額頭。

  女孩兒的皮膚細膩光滑,男人的掌心寬厚溫熱。

  一瞬相貼,好似觸電。

  半分鐘后,謝定淵把手收回來:“還好…已經退燒了。”

  江扶月掙扎著想坐起來,可渾身酸軟,手腳無力,轉眼就被男人攬住肩頭,扶起來。

  謝定淵又把枕頭墊到她身后:“還掛著吊針,不能亂動。想做什么告訴我。”

  江扶月抿唇,看了眼手背上的針,輕輕點頭。

  “…好。”

  一開口,才發現聲音啞得不成樣子。

  謝定淵趕緊起身給她倒水。

  整整兩杯下肚,江扶月才感覺嗓子沒那么難受。

  “我怎么了?”雖然已經猜到原因,但還是想要求證一下。

  “高燒頭暈,跟上次在突尼及利亞的情況差不多,初步診斷是水土不服。”

  “我也感覺很像。”

  “如果不是我及時發現,你早就——”說到這里,他猛然頓住,一時間不知道該生氣,還是該慶幸。

  江扶月捏了捏男人手指,軟綿綿的力道好似羽毛掃過心口,又癢又麻:“我知道不會有事的,因為你一定會來。”

  “萬一我沒來,又或者來晚了,你準備怎么辦?”

  她想了想:“聽天由命?”

  謝定淵氣得咬牙,儼然怒到極致,卻仍然克制著脾氣,就像氣鼓鼓的河豚,眼看下一秒就要爆,最后卻還是慢慢泄了氣,蔫巴下去。

  從怒極,到隱忍,再到平靜,他在竭力調整自己的負面情緒,努力消化,而不是通過指責或爭吵發泄到江扶月身上。

  “月月,”男人嗓音低沉,叫她名字的時候,又愛又氣,但溫柔卻一如從前,甚至因為她生病而變得小心翼翼,“如果你肯聽話,乖乖待在國內,哪里還有現在這些事?”

  “可如果我不來,你就見不到我,我也見不到你了。”溫溫軟軟,柔柔洽洽。

  江扶月在示弱。

  這還是她第一次在謝定淵面前露出這樣一面。

  果然,男人目光難掩錯愕,看她的眼神又驚又愣。

  但到底還是就心軟了。

  江扶月輕輕抿唇,反問:“難道你不想看見我嗎?”

  謝定淵敢說“不想”嗎?

  他不僅想見她,還想抱她,親她。

  “反正,我是想見你的。”女孩兒垂眸,小聲喃喃。

  可憐柔弱的模樣像極了做錯事的小孩兒。

  單純,可愛,無辜,無害。

  這他媽誰還抵擋得住?

  反正謝定淵不行了。

  一顆心瞬間軟成棉花糖,不僅柔軟,還絲絲泛著甜。

  “月月,比起滿足自己的愿望,我更希望你能平安健康,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躺在病床上,還掛著點滴,你明白嗎?”

  “我知道,但我還是不后悔來這里。”

  謝定淵又氣又無奈,“你——”

  江扶月用沒打吊針的那只手,輕輕拽住男人袖口:“不生氣了,好不好?”

  “…”他沒說話。

  “你一生氣,我心情也跟著不好,心情不好,還怎么養病?”

  “而且,來都來了,總不能再趕我走吧?”

  江扶月在醫療室住了兩天,打了點滴,吃了藥,癥狀一天天減輕。

  最開始她被送來的時候,完全處于昏迷狀態,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后來才聽醫療室這邊的護士說,謝定淵把她送過來的時候,她表現出的癥狀實在太像申克沃感染,引起了眾人的極度恐慌。

  醫生拒不看診,護士也不敢上前。

  謝定淵沒有多作辯解,在那種情況下,說得再多,大家也不會相信,只是浪費時間,耽誤治療罷了。

  他讓所有人出去,關上門,只留自己和江扶月兩人在內。

  然后親自配藥,為她輸水。

  畢竟不是專業醫生,雖然知道用藥原理,卻沒有實際操作經驗。

  所以在對江扶月下針前,他先在自己手上做實驗。

  成功了,才用到江扶月身上。

  隔著一扇透明的玻璃窗,眾人將這一幕看在眼里,紛紛沉默。

  有個年輕護士還偷偷用手機拍了下來。

  “能給我看看嗎?”江扶月突然開口。

  年輕護士正在調整吊瓶高度,聞言,點了點頭:“當然可以。”

  她把手機拿出來,翻到那段視頻,遞過去:“我想,你一定是他很重要的人…”

  視頻里,謝定淵坐在病床邊,抬起左臂,右手拿針,扎下去的時候,表情平靜,連眉頭都沒多皺一下。

  第一針出血了,鮮紅涌出來,隔了那么遠的距離都能拍到。

  他迅速為自己止血。

  沒有任何停頓地開始了第二次嘗試。

  這次比第一次要好,位置找對了,但針卻沒扎穩,直接脫落出來,他伸手去按的時候可能太過用力,又流血了,不過沒有第一次多。

  第三次依舊出了點小狀況。

  直到第四次才終于成功。

  但并不排除偶然成功的可能性,所以,謝定淵第五次對自己下手。

  只為驗證。

  由于江扶月當時的情況并不樂觀,必須馬上輸水降溫,謝定淵不想耽誤時間,所以下手又快又狠。

  整個過程,足足五針,還不到兩分鐘。

  護士:“我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他太勇敢了。”

  江扶月逼退眼中的潮氣,笑著把手機還給她,聲音卻透出認真:“是,他一直很勇敢。”

  “我有一個非常冒昧的問題:他是你的男朋友嗎?如果不方便說,可以不用回答,沒關系的。”

  江扶月點頭:“他是。”

  “噢!親愛的,你太幸福了,有一個愿意為你獻出生命的愛人,你們的愛情比電影還romantic(浪漫)!”

  在護士眼中,謝定淵在明知江扶月有申克沃感染癥狀的時候,冒著被傳染的風險也要留下來,這不是“獻出生命”是什么?

  江扶月一愣。

  說真的,她沒這樣想過。

  由于當初在突尼及利亞有過同樣的癥狀,她下意識以為自己只是水土不服,雖然最后也證明了確實是水土不服。

  可能先入為主,她覺得謝定淵也應該這么認為,畢竟突尼及利亞那次他也在。

  可江扶月忽略了一點,這次不是“途經”,而是真正抵達并且深入疫區。

  她是有很大可能感染申克沃病毒的!

  這點跟上次有著本質區別!

  換句話說,她感染申克沃的可能性其實比在突尼及利亞那次要高得多!

  謝定淵就是冒著這樣的風險,出現在她面前,把她帶到了醫療室。

  “小姐?小姐?!”

  江扶月猛然回神,雙眸晶亮:“謝謝!”

  年輕護士一臉莫名:“你在對我說謝謝嗎?”

  “嗯。”

  “為什么?”她好像什么都沒做吧?

  “謝謝你一番話…”讓她知道謝定淵的愛遠比表面看到的更深沉、厚重。

  “不、不客氣。”護士端著托盤離開的時候還是沒想明白。

  中午,謝定淵過來給她送吃的。

  是小米粥和拍黃瓜。

  江扶月驚訝:“這里有黃瓜嗎?”

  “有。”但是不多。

  謝定淵托卡扎花高價從外面買回來的,在華夏幾塊錢的東西,在這里要貴上幾百倍。

  這些他通通不提,只關心——

  “好吃嗎?”

  江扶月點頭:“好吃!”

  食堂雖然設有專門的華夏食物區,但蔬菜瓜果并不常見,更多的是肉類。

  牛肉、雞肉、魚肉…

  唯二的綠色可能就是青椒和蔥。

  至于黃瓜這樣的東西,幾乎不會出現。

  謝定淵伸手將她散落的一縷發絲別回耳后,“慢慢吃,還有。”

  他帶了很多。

  吃完,男人收拾碗筷、桌板,還地把紙巾遞到她面前。

  江扶月沒接,只定定看著他。

  謝定淵皺眉,立馬緊張起來:“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搖頭。

  “沒吃飽?”

  還是搖頭。

  “月月,你別不說話,我很擔心…”

  “謝定淵。”她連名帶姓叫他,幾分嚴肅和認真。

  男人一頓,心下驟凜。

  江扶月:“手伸出來。”

  看著他伸到自己面前,還拿著紙巾的手,江扶月拍了拍:“不是這只,換另一邊。”

  謝定淵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還是乖乖換成左手。

  下一秒,就看見她把自己的衣袖往上卷,露出肘心。

  五個針孔清晰可見,周圍泛起淤青。

  由于針孔與針孔之間挨得太近,淤青也連成一片,乍一看,有成年人拳頭大小。

  青中泛紫,加上他皮膚本來就白,襯托之下,愈發可怖。

  謝定淵面色微變,下意識想要抽回手。

  可江扶月抓得太緊,他根本抽不動。

  只能看見女孩兒低垂著眼眸盯著那片淤青的地方,看不清具體神色,但嘴角卻越抿越緊。

  “月月?”他試圖用力,把手往回收:“沒什么好看的。”

  她一個用力,抓得更緊。

  既然抽不回來,謝定淵便把卷起來的衣袖放下去,想要遮住。

  但還是被江扶月按住手背,制止了。

  男人無奈:“月月…”

  話還沒說完,他突然渾身一僵,表情凝滯。

  江扶月低頭,輕輕吻上淤紫的地方,那么珍惜,那么愛重,仿佛對待此生至寶。

  “很痛吧?”她抬頭,望進男人呆滯怔忡的眼中,“扎了那么多下,流了那么多血…”

  “不痛。”謝定淵喉結輕滾,在一陣難以抑制的心跳中,找回自己的聲音。

  肘心被吻過的地方,又癢又麻。

  此刻江扶月并未用力,可他卻再也舍不得把手臂抽回來。

  任由她攥著,放棄抵抗。

  “我有那么金貴嗎?要你當小白鼠在自己身上先做實驗?反正睡著了,什么都不知道,你隨便扎不就好了?”

  謝定淵反手撫上她手背針孔的位置,雖然當時已經很小心,但還是不免在她白皙的皮膚上留下了針孔的痕跡,還有黃豆粒大小的一塊淤青。

  到底不是專業的,手生。

  “你以為做毛氈呢?還隨便扎?”男人失笑。

  江扶月嘴角一抽。

  他又說:“毛氈也不能隨便扎,更何況是你?”

  江扶月抬眼,眨了兩下:“我怎么了?”

  “你是最金貴的,當然要慎重再慎重才能下手,不然扎壞了怎么辦?”

  “我挨幾針又算什么?一點都不疼,只是看著嚇人罷了。”

  “騙子!”

  針扎進肉里,怎么可能不疼?

  謝定淵輕嘆,伸手將她整個人抱進懷里:“心甜了,身體自然就不疼。”

  江扶月安靜地靠在他懷里,反手相擁。

  然后微微側頭,湊到男人耳邊,軟聲開口:“以后別這樣了,好不好?”

  他沒說話。

  “不然我會心疼的。心疼可比身體上的疼嚴重多了,你忍心嗎?”

  謝定淵嘴角收緊。

  江扶月在他懷里蹭了蹭,帶著幾分撒嬌的意味:“你答應我呀,現在就說話!”

  “月月,我沒你想的那么脆弱。真的一點也不疼,女孩子才害怕打針,我是男人。”

  江扶月退開,瞪他:“男人怎么了?哦,你看不起女孩子!”

  謝定淵無奈:“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你明明也知道我說的不只是扎針。”

  她指的是以后,那些她將要面對的危險與困難,總不能都讓他先去嘗一遍。

  “月月,我只是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盡量減少你會面臨的風險,讓你平安順遂、萬事稱心!”

  “我知道!但我不要!我自己的路自己走,你替我走了,算怎么回事?”

  他卻說:“有些路需要人先走。”

  “那我就換另一條!”江扶月看著他,目光沉沉,不似玩笑,“總有一條是你沒走過的。”

  “月月…”謝定淵沒想到這么簡單的一件事,竟然會讓兩人產生這么大的分歧。

  明明剛才她還那么心疼他,親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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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江扶月在意的卻是:“謝定淵,你聽好了,以后的路要么我們一起走,要么我一個人走,你別想自己走在前面,把困難都踏平了,留個背影給我追。”

  男人皺眉:“可我擔心你…”

  江扶月揚聲,幾乎用吼的:“你擔心我,難道我就不擔心你嗎?!”

  謝定淵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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