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有過剎那死寂。
風過,卻吹不散凝聚在男人周圍的森森寒意:“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來干什么的。”
明聿沒有半分心虛,雙眼平直地望向前方。
“往年你行蹤瞞得好,我沒辦法堵你個現形,今天倒趕上了。”
“所以呢?你打算做什么?”
樓明深繞到后方,拍拍他輪椅,語氣不無諷刺:“明教授現在可是國家重點保護對象,國寶級的研究學者,就是給我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對你做什么啊?”
“明深…”
“都說了讓你換個稱呼,明深也是你叫的?!”他怒不可遏,一巴掌拍打在輪椅上。
發出砰一聲巨響。
兩個助理面色大變——
“你大膽!”
“簡直無法無天!”
明聿卻紋絲不動,甚至連眉頭都未曾多皺一下,眼里盡是包容,還夾雜些許無奈。
他說,“二十年了,你的脾氣還是跟以前一樣。什么都變了,只有你一如往昔…”
“不,早在二十年前,她離開的那一刻,我就已經不是我。”男人眼里涌現出悲傷,但很快又被層層陰鷙所取代。
“明聿,我警告你,不要再來打擾我姐。她若在天有靈,最不想見的人就是你!”
“明深!”他終于有了動怒的跡象。
“怎么,戳到你痛處了?”
明聿面色泛冷,搭在膝頭的雙手無意識收緊:“你不是她,沒資格說這樣的話。”
“呵,她想不想見你,自己心里沒點數?你們科學家首先學會的是不是就是自欺欺人,外加厚顏無恥?”
明聿身形微晃。
從助理的角度能看到他繃直的肩頭,帶著隱忍的力道,腮幫因咬牙的動作而逐漸僵硬。
他看上去仍是那么平靜、沉穩、安然,可細節卻出賣了他的慌亂、無措、哀慟。
這樣的明教授他從未見過。
印象中,他是那么強大慈和,鎮定安泰,仿佛一座永遠不會垮塌的高山,一片不會干涸的大海。
可如今,他卻因那個人一句反問,脆弱得像只瓷器,輕易便能摔碎。
助理眼眶泛紅,他最尊敬的人怎么能受這樣的侮辱和委屈?
“夠了!你不要再刺激教授了!”
樓明深卻連一個眼角都沒給他,凌厲的視線直逼明聿:“不要挑戰我的耐心,如果下次再被我發現你來玫瑰園…”
明聿眉心驟擰:“你當如何?”
“我就讓你永遠找不到她!”
“你敢——”
樓明深冷笑,眼底乍現瘋狂:“你看我敢不敢!”
“那是你姐,你敢動她的墳試試?!”
“園里葬著樓云眾,我早就想給她換個更清凈的地方…”
“樓明深,你瘋了。”明聿搖頭,難以置信。
男人哈哈大笑,月光下皮膚透出冷調的慘白,眉眼沉淀著戾氣與陰狠,“你們這些人都是多余!都該死!現在才來假惺惺有什么用?你想著念著,她也不是你的——從前不是,現在不是,將來更不是。”
“那你呢,樓明深?”男人青灰的瞳孔里藏著萬丈深淵,幽邃冷寂,“你難道就不多余?不該死?你姐當年是怎么對你,而你又是怎么回報她…”
“我不需要你來提醒,我和她之間,外人不配指手畫腳!”
“明深,”他語氣稍緩,“你好自為之,不要做出讓大家都難以收場的事,你敢動明月的墳,不說我,他們幾個就不會讓你好過。鐘豪——”
“在這里,教授。”
“我們回去。”
這次,樓明深帶來的人沒再阻攔。
明聿和兩個助理上車離開。
夜風冷涼,刮在人臉上有種刻骨的寒。
“樓先生…”一個保鏢上前,欲言又止。
樓明深站在原地沒動,冷聲吩咐:“你們先走,留輛車。”
“是。”
很快,黑色轎車開走,只留下一輛停在馬路邊。
樓明深踏進墓園大門,仰頭看向延伸而上的階梯,竟生出一絲畏懼與膽怯。
二十年了,明聿每年還能回來看她三次,可自己卻連涉足的勇氣都沒有。
他只敢把車停在墓園門口,借著夜色掩蓋,遠遠朝東北方打量。
聽說,她的墓就在那個方向。
日出東方,北有云霞。
風景一定很美。
今天他終于鼓足勇氣踏進大門,卻無法邁上一步臺階,朝她靠近。
那你呢,樓明深?你難道就不多余?不該死?你姐當年是怎么對你,而你又是怎么回報她…
明聿的話一遍遍回蕩在腦海。
他有罪,自己又何嘗無辜?
樓明深膝彎一曲,跪倒在臺階上,他望著天邊那輪弦月,笑得渾身顫抖:“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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