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一墻之隔的另一間病房,氛圍卻截然相反。
易寒升左手掛著繃帶,吊在脖頸上,四仰八叉地躺著,面前支棱起一個床架,上面拉了一塊投影布,正播放當季熱映的某電影。
為了百分百還原院線效果,男人鼻梁上還架著一副3D眼鏡。
爆米花和快樂肥宅水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
易辭這個來陪床的孝順兒子干脆也縮到床上,父子倆并肩坐著,不時偏頭討論一下劇情,地板上有抓漏的幾粒爆米花。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是來度假,而不是住院。
“…臭小子,去,給你親爹倒杯水。”
“不是,這正精彩呢!”易辭眼都不眨。
“電影重要還是你爹重要?”
“目前來說,是電影。”
易寒升:“…”
最后,易辭還是給他老爹倒了杯白開水,天大地大,病號最大,他忍。
“我不要。”易寒升別過頭,一臉嫌棄。
他還拽上了?
易寒升:“換成可樂。”
“醫生說你只配喝這個。”
“…兒子,你別這樣啊…我…”
“愛喝不喝,說什么都沒用,撒嬌那套也別來,我雞皮疙瘩冒得慌。”
易寒升表情一訕,退而求其次:“那你插根吸管。”
“…哦。”要求還挺多。
等易寒升“O”著大嘴、啜著吸管終于喝上水的時候,電影也結束了。
我懷疑你在整我,并且我有證據。
易寒升:“乖兒子,麻煩幫我把眼鏡摘一下,騰不開手。”
易辭:“!”我跟你講,你這么嘚瑟遲早會惹上大麻煩!
“趕緊的啊,愣著干嘛?”
“…哦。電影倒回去,最后十五分鐘我還沒看。”
易寒升:“我看了啊。”
“換下一部。”
“爸,你差不多行了,氣跑我,可沒人再來照顧你。”
易寒升早年喪妻,沒有再娶,獨自拉扯兒子,比起隔壁幸福美滿的一家三口,他活得像條光棍。
哦,不是像,是本來就是。
“你個臭小子,造反啊?”
易辭翻了個白眼兒,也不幫他扶水杯了,哐一下放到床頭柜上,再大喇喇往對面沙發一坐。
老的是大爺,那這就是小爺。
“爸,從出事到現在,您還沒給我個解釋吧?”似笑非笑。
您這種敬稱都用上了。
易寒升頭皮發麻,開始打哈哈:“什么解釋啊?我需要跟誰解釋?這事兒它就不能解釋!”
“…”差點就信了你的邪。
易辭:“說吧,好好的怎么就動手了?以前咱們家跟凌家雖然也勢同水火,相互看不慣,但打架還是頭一回。”
易寒升兩眼直瞪,怒火翻飛:“是凌輕舟那個老狗比先動手的!”
“人家平白無故就揍你?”
“沒點原因?”
易寒升撇嘴:“什么叫他揍我?后來明明是我把他揍得哇哇大叫、眼冒金星。”
易辭語調涼涼:“那你手怎么斷了?”
易寒升:“?”辣雞兒子,只會拆臺。
“老易,不是我說你,幾十歲的人了還學我們這些小年輕意氣用事,現在好了,全公司上下都知道你跟凌軒他爸打架,還進了醫院,總裁的face還要不要了?”
“全、公司都得知道了?!”
易辭斜眼一睨:“不然呢?”
“…草!”
“爸,你怎么非要跟凌叔叔搶著建樓啊?”
是的,易辭看出來了,他爸最大的樂趣不是建樓,而是跟凌輕舟搶。
這些年,兩人鉚足了勁兒給對方添堵。
可要說有什么深仇大恨,倒也不見得。
易辭以前從不過問這些,他想,親爹愛建就建唄,反正老易自己賺的錢,想怎么花怎么花,他就是拿去撒了,自己都沒意見。
可這次不僅燒錢,還傷筋動骨了,易辭忍不住好奇,索性直接問出口——
“你倆圖什么?”
男人竟罕見地沉默了,不再嬉皮笑臉,企圖蒙混過關,而是陷入一種莫名深沉與凝重。
易辭見狀,咽了咽口水,下意識坐直。
沉默持續發酵,不知過了多久,易寒升才低低開口——
“當年如果不是他,我們的人生不會是現在這樣。”
易辭目露疑惑:“現在不好嗎?”
他們家和凌家可是本地妥妥的納稅大戶,傳說中的“豪門”。
易寒升笑了:“只會比現在更好。”
沒錯,跟在那個人身邊,不管他還是凌輕舟都會比現在好上百倍。
這點,他從未懷疑。
凌輕舟想必也懊悔至極,可惜,并沒有什么卵用。
易辭:“那、凌叔叔是做過什么嗎?”
易寒升面色驟沉,冷哼出聲:“那個卑鄙小人,只會在背地里使陰招。當年如果我能留在帝都…”
留在樓明月身邊,“那你小子就是妥妥的帝都少爺了,不比待在臨淮這犄角旮旯香?”
帝都?
原來他親爹真的是從大城市來的?
“呃…別告訴我你是帝都某豪門流落在外的繼承人,二十年后攜子回歸,重奪大權,至此走上人生巔峰,嬌妻美妾…”
不等他說完,一個蘋果飛到他腦門兒上。
易辭兩眼發懵。
易寒升:“你小說看多了?還豪門繼承人…”
不怪易辭會這么想,從小到大他就沒有爺爺奶奶,這便罷了,家里居然連個三親六戚都沒有。
說是“豪門”,但門里也就他跟易寒升兩個人而已。
“那不然怎樣?”
易寒升目露怔忡,仿佛陷入某段久遠的回憶:“哪有什么繼承人,當初我們都是孤兒…”
凌軒請了兩天假,在醫院陪了凌輕舟一天,第二天下午便飛回帝都,先找嚴振峰銷假。
辦公室。
“家里沒什么大問題吧?”
凌軒:“都處理好了。”
“嗯。”嚴振峰點頭,“這兩天你不在,大家分了組,你就先待在我這組…”
“嚴教授,”凌軒突然開口,打斷他,“我想去孫老師那組。”
不遠處聽見自己名字的孫群就像雷達捕捉到飛行物,瞬間坐得筆直。
嗯?又一個慧眼識珠的好學生?
嚴振峰挑眉,半開玩笑道:“怎么,你瞧不上我這組啊?”
“不是,我想跟江扶月一起。”直白得讓人接不上話。
嚴振峰不肯松口:“第一次小組作業之后,很多人都想跟她一組。”
擁有江扶月就等于擁有一把絕世大殺器,分分鐘躺贏。
這么一個香餑餑,誰都想咬上一口。
他已經拒絕了很多學生,又憑什么為一個凌軒破例?
當初他可是當著全班宣布過,分組既定不得再改,凌軒這么一搞,不是讓他自打嘴巴嗎?
“首先,我跟江扶月來自同一個地方,如果分組的時候我人在場,肯定會毫不猶豫跟她選擇同一組。”
“其次,我這種情況應該不算嚴格意義上的‘改選’,畢竟,我從頭到尾都沒選過,既沒選,何來改?”
“最后…”凌軒拿出小組作業發下來的五張試卷。
嚴振峰將信將疑地接過來,低頭一看——
好家伙!五套題都寫完了。
他拿出參考答案對照著批改。
十分鐘后。
五張試卷,四張滿分,還有一張因為漏掉了過程中一個單位符號,被扣一分。
凌軒:“做完這五套題,我用了四個鐘頭,平均每兩個小時完成2.5套,比林書墨還要快半套,正確率百分之九十九。”
他一字一頓:“我認為自己有這個實力被分到孫老師那組。您覺得呢?”
嚴振峰無話可說。
孫群在一旁咧嘴偷笑,他這是踩了什么狗屎運,這回夏令營所有好苗子都到他一個人手里了!
第二天嚴振峰公布了凌軒選組結果,自然有不少泛酸的聲音。
包括被分到教練員小組的任星河。
都是來自臨淮,憑什么他就能跟著江扶月一路躺贏?
但當嚴振峰把凌軒那五套試卷擺出來后,所有質疑銷聲匿跡。
上午,凌軒走進教室,輔一抬眼便見角落里江扶月和林書墨坐在一起,成了同桌。
他眼神一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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