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下眾人如何反應徐開青一概不知,他還在等帶隊老師回答。
不知過了多久,名單被翻來覆去看了幾遍——
“上面確實沒、沒有江扶月的名字。”
徐開青:“看仔細了?你確定?”
帶隊老師快哭了,“真沒有。”
說完,直接從臺下把名單遞上去,“不信您老自己看。”
徐開青還真接了,視線一掃,確實沒有。
砰——
名單被拍在桌子上,只見他拿過話筒,蒼老卻堅定的聲音傳遍整個階梯教室:“入選名單有問題,儀式暫時,開營時間延遲!”
嘩——
現場一瞬炸鍋。
“名單有問題是什么意思?”
“還有那個江…什么月,誰啊?”
“徐老為什么特地問起她?還要延遲開營?”
“我好像嗅到了陰謀的味道。”
七嘴八舌。
“小張!”
“徐老,我在。”
“組織學生有序撤離,競委會和這次夏令營所有工作人員全部留下。”
“是!”小張神色驟凜。
徐老較真兒了,這事兒沒完。
當本次夏令營總教練嚴振峰聞訊趕來時,現場已經基本空了。
徐老站在前方正中間,冷臉看著第一排坐下的人。
嚴振峰晃眼一掃,有競委會的趙永濤、幾個開營儀式策劃人員、兩個帶隊老師、三個教練員,以及生活指導員若干。
整整齊齊坐了一排,在徐老凌厲的注視下,一個個鵪鶉似的,縮頭縮腦,不敢開腔。
嚴振峰一看這架勢,就知道事情不小。
但他還是勉強扯出一抹笑,抬步朝徐開青走去:“老師…”
“你怎么不干脆吃了晚飯再來?!”
嚴振峰:“?”
“你還笑?有什么好笑的?我看你這個總教練當得太輕松,整天稀里糊涂、傻不愣登!”
嚴振峰:“?”
一來就被懟得兩眼發懵,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問。
只有硬著頭皮照單全收。
眾人見嚴總教都被罵得狗血淋頭,愈發大氣不敢多喘,生怕引來徐老的怒火。
“老師,您別急,有什么事,我來處理。”
徐開青面色稍緩,轉身撈起桌上的名單往嚴振峰懷里一拍:“自己看!”
后者接過來,從頭到尾看了兩遍:“…有什么問題嗎?”
徐開青冷笑:“你再仔細核對核對。”
嚴振峰表情一肅,顯示意識到什么。
當即拿出手機,點開保存在云文檔里的入圍名單,準備挨個對照。
然而,第一個名字就有出入。
他目光一滯,接著往下看…
最終,“少了江扶月,多了個趙彤。”
徐開青面沉如水。
弄虛作假到他眼皮子底下來了?呵,這些人真是好得很!
“你事先知情嗎?”他問嚴振峰,目光凌厲,透著審視。
后者趕緊表明立場:“我也是才知道,但作為總教練,我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徐開青點頭,到底是親手帶出來的學生,嚴振峰什么品行他心里有數。
“這件事影響極其惡劣,必須徹查!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誰在背后搞鬼!”
“您放心,交給我來處理。”
嚴振峰安撫好徐開青后,驀地轉身看向第一排安靜悶坐的眾人,臉上再無半分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凝。
趙永濤混坐在一群人中間,看上去毫不起眼。
在徐開青當場點名江扶月之后,他就慌了。
助理清場的時候,他借口去洗手間,趁機給李興芳打了個電話。
兩人串好說辭,以便應對接下來的突發情況,這才讓趙永濤找回一點底氣。
可是當嚴振峰那句“少了江扶月,多了個趙彤”脫口而出,他無可避免又開始心驚肉跳。
幾度調整呼吸,才勉強維持鎮定。
“老趙,你怎么滿頭大汗?衣領都濕了。”
“…我一向怕熱,你又不是不知道。”
“也對,今年又打算去哪兒避暑啊?”
“…還沒定,再說吧。”
“你這汗流浹背的也不行,要不讓他們把空調溫度打低一點?”
“不用麻煩了,這樣就挺好。”
“你說這次誰那么不長眼,居然敢在夏令營名單上動手腳?統共就那么二十幾個人,多一個少一個簡直太容易被發現,那人是不是傻?”
“…”趙永濤笑得勉強。
另一人插話:“換誰不好,還偏偏換掉滿分第一名,生怕不夠惹眼是嗎?”
“關鍵這個第一名還是徐老的熟人,名單拿過去一看,哦豁,立馬翻車!”
這時,嚴振峰已經問過帶隊老師、生活指導員,接下來輪到競委會…
“趙主任,入圍名單最后一環是交到你們競委手上,由你們打電話通知學生按時入營,沒錯吧?”
趙永濤點頭:“是這樣的。”
“當時名單上有江扶月嗎?”
“…有。”
嚴振峰挑眉:“你剛才好像猶豫了一下。”
“對,因為我不是很確定下面負責打電話的人是不是嚴格按照名單來執行的。”
“什么意思?”
“因為我們這邊在對接學生的時候,可能會出現一些特殊情況,比如往年就有學生主動放棄夏令營資格,再比如有學生突發疾病,無法參加培訓,我們會具體情況具體處理。這樣一來,名單就會發生變動。”
嚴振峰:“所以你的意思是,江扶月沒來是因為趕上特殊情況了?”
趙永濤:“暫時還不能確定,我需要聯系一下負責打電話的人。”
“行,”嚴振峰深深看了他一眼,“那你聯系吧。”
趙永濤鎮定地拿出手機…
同一時間,臨淮教育局,二樓辦公室,也發生了一場不小的爭執。
喻文州:“我們手續齊全,走遍天下的都有理。”
孟志堅:“帝都那邊欺人太甚,這委屈我學生可受不了。”
喻文州:“我也受不了!”
辦事人員看著不依不饒的兩人頭疼不已,“兩位老師,你們的心情我很理解,這邊情況我已經了解了,一定及時向上級反映,請你們稍安勿躁,先回去等一等,有了消息立馬通知二位。”
喻文州:“及時是什么時候?”
孟志堅:“等一等是等多久?”
辦事員:“…”要瘋了。
“你得給我們一個具體時間,眼看帝都那邊都開營了,再晚一點黃花菜都涼了!”
“沒錯,時間不等人,有些事越拖越糟糕,時間一久,假的變成真的,對的也變成錯的。”
辦事員實在拿兩人沒辦法:“這樣,下班之前,我一定給二位一個回復!”
這樣總可以了吧?
喻文州和孟志堅對視一眼:中!
“那、二位是不是可以先回…”去等呢?
“回什么回?”喻文州抬腕看表,“反正還有三個鐘頭就下班了。”
孟志堅:“我們就在這兒等!方便。”
辦事員:“?”
得,兜了一圈,還是繞回原點。
“二位看這樣行嗎?我待會兒還有個客人,你們先去隔壁會議室休息一下?”
孟志堅和喻文州也不是那種不講道理的人,急是急了點,但絕不蠻橫:“可以。”
兩人離開,去了隔壁。
辦事員輕舒口氣,再次看向墻上的掛鐘,馬上就三點了…
艷陽當空,一輛商務奔馳停在教育局門口。
司機:“九爺,到了。”
謝定淵睜開雙眼,黑眸如夜,寫滿無盡深邃。
他整了整前襟,又順手撫平袖口處的褶皺。
而后,推門下車。
陽光照在他身上,卻穿不透那一臉淡漠,冷肅依舊。
謝云藻和鐘云益商量之后決定讓鐘子昂留在臨淮高考,干脆把他的檔案調過來。
由于跨省調檔,又專門打過招呼,所以兩邊動作都很快。
今天就到了,市教育局這邊通知他過來簽字。
得知謝定淵要來,上面早早安排了人接待。
沒錯,就是之前被孟志堅和喻文州纏到腦殼要炸的辦事員。
“謝先生,這邊請——”
謝定淵跟他上了二樓,進到辦公室。
“您坐,我給您倒杯水。”
“不用麻煩。”
話雖如此,辦事員還是恭恭敬敬給他上了杯熱茶。
“是這樣的,原本學生檔案調出和調入都該由監護人簽字,但謝女士遠在帝都,為此專門跑一趟也沒必要,根據規定,可以由當事人委托直系親屬代簽…”
一系列既定流程之后,辦事員把文件和筆遞過去。
謝定淵習慣性掃了一遍內容,確定無誤后,落筆簽名。
隨后,準備離開。
“您稍等。”辦事員把他叫住,順手關了辦公室的門。
謝定淵看在眼里,不動聲色:“還有事?”
“…鐘子昂同學之前在帝都背過兩個處分,都記在檔案上了,雖然情節不算嚴重,但到底不好看。”
尤其是鐘家這樣的家庭,如果將來鐘子昂進入體制內工作,那這兩個處分對他來說將是致命的污點!
謝定淵:“你到底想說什么?”
辦事員眼珠一轉,壓低嗓音:“我有辦法抹去,您看需不需要…”
“不必了。犯錯記過,理所應當。他自己闖了禍,就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辦事員神色一惶,他沒想到謝定淵會拒絕得這么徹底,而且看他的眼神好恐怖…
就像教導主任死亡凝視犯錯的學生。
令他羞愧難當!
謝定淵:“權力在手,不應該成為個人謀私的工具,你好自為之。”
辦事員面色如土,兩腿顫顫。
出了辦公室,謝定淵剛走兩步,就聽見一個熟悉的名字——
“江扶月人呢?還好吧?”孟志堅問。
“剛發微信問了,在家吃喝喝好,沒有煩惱。”喻文州對著手機一頓噼里啪啦打字。
“呵,咱倆在這兒火急火燎,生怕她去不了夏令營,結果她倒好,愜意得很嘛!你說這是不是就叫——皇帝不急,太監急?”
喻文州品了品,冷不丁反應過來:“說誰太監呢?你才太監!”
“打個比方,嘿嘿…”
謝定淵站在門外,若有所思。
尚在驚惶狀態的辦事員正琢磨謝定淵最后那句“好自為之”有什么深意,突然門被打開,原本離開的人又重新折返出現在面前。
“謝、謝先生…”他咽了咽口水。
內心已經開始暴風哭泣:大佬求放過啊!我再也不敢了!
“咳!問你個事。”
“啊?”辦事員有點懵。
“兩位老師,你們反映的情況我已經向上級匯報…”
等了不過半小時的喻文州和孟志堅噌一下坐直,兩眼放光:“怎么說?”
“上面特別重視,已經聯系了帝都教育局,要求徹查到底,不出意外明天就會有結果。”
徹查到底?
兩人對視一眼,他們有提過這個要求嗎?
喻文州:提過吧?
孟志堅:我怎么記得沒有?
喻文州:管他的,最好背后那些蛀蟲全部揪出來!
辦事員沒說假話,謝定淵一開口,整個市教育局都重視起來,然后發現——
擦!這不是我們最好的苗子嗎?
居然被人頂包?!
這委屈,何止老師學生受不了,他們整個臨淮都不答應!
然后一通電話打到帝都教育局,帝都教育局一聽,頓時火冒三丈。
出了這種齷蹉事,不是讓地方明晃晃打臉嗎?!
轉手一通電話問責競委會。
趙永濤聽著那頭憤怒的咆哮與呵斥,膝蓋一軟,跌坐在椅子上。
這下,紙徹底包不住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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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更四千字,二更下午三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