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臨安城看似繁華,但出城往南走不遠,有一處亂葬崗。朝廷不是不知曉,但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任由他去了。畢竟這年頭,藏污納垢,哪里都有齷齪事兒。”
喬關白說著,嚴肅起來,“亂葬崗,也不就是扔在那里喂狗,多半是挖了個坑,淺淺的埋了。若是那窮苦百姓葬親人,那還有塊木牌作碑。”
“像這種枉死的,多半是半點痕跡也無。不過,那地方跑得多了,就熟悉得很,黎家人沒有辦法從尸山骨海中,尋到四個人。但我夫人可以。”
“不是我替她吹噓,你就是隨手一指,她能說出男女老少,什么年份的來。他們家祖祖輩輩都在這地界做仵作,代代相傳了一本亂葬崗經,上頭都記著那些冤魂呢!”
陳望書聽著嘖嘖稱奇,“所以就算是那個衙役,沒有去小關樓,那么嫂嫂也會發現,亂葬崗上,突然多了幾具尸骨。”
喬關白點了點頭,“做仵作的,那義莊同亂葬崗,就跟他們家似的,家里新來了四個大小伙兒,怎么不會注意到?”
“順著黎家給的線索,我們去查了。這四人中,有一人為主…其他的人,都是碰巧卷進來的。”
陳望書并不意外,“嗯,確實有一個,挾恩圖報,想娶黎玉昭。”
“此人名叫張潮,同平王府的一個幕僚張或,出自同一個張家村。張潮科考完畢之后,一直在臨安府逗留,便是住在張或家中。”
“張或金榜題名之后,娶了富貴妻,在家中抬不起頭來。張潮為人齷齪,仗著自己年輕,暗地里想要撬張或墻角。”
“張或便給他出了個主意,叫他去盯準了黎玉昭。黎玉昭乃是張家嫡出的姑娘,頗受器重,若是張潮能娶到她,那么,黎家同平王妃,關系便更加的緊密了。”
顏玦皺了皺眉頭,“張潮以為他是大功一件,在平王面前討了好,殊不知,他們覺得姻親算不得什么,漲潮太差勁了,若是讓他娶黎家嫡女,反倒兩家要生嫌隙。”
“倒不如平王自己個,納了黎玉昭為側妃。他們一早就想好了,要張潮死。”
喬關白點了點頭,“沒有錯。張潮心大膽子卻小,又有幾分江湖義氣,叫了幾個一道兒來的同鄉,去假意救了黎玉昭,方才有了后頭一擊四殺的事情。”
“所以,這個案子,你們已經查明了了?”顏玦問道。
“本來也不是什么復雜的案子。小關樓照舊在賣黎老夫人釀的酒,可沒有吃死人。那死人死的時候,七竅流血,十分可怖。顯然他們想著,馬上就要處理掉尸體,是以并沒有用什么更高深的辦法。”
“我家娘子在還未驗尸的時候,一眼就瞧出,大概是砒霜了。砒霜可不是隨隨便便就有的,平王府不想有關聯,是那小關樓的掌柜的,去藥鋪里弄的。
我將他抓了,三兩下的,他便招了。”
陳望書豎起了大拇指,“那倒不是,若非有嫂嫂這般能人,找到那四具尸體,黎家人便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沒有尸體,如何證明四人乃是砒霜中毒?不知道是砒霜,就沒有后來的事情了…
即便是證明了掌柜的買了砒霜,那又如何,不興人家酒樓里毒耗子了?
正在這個時候,門嘎吱一聲開了,陳長歌面色慘白,腳步虛浮的走了進來,顯然連隔夜飯都已經吐光了。
緊跟著他后頭的,乃是茶樓里的小二哥,他們一個個的端了菜,魚貫而入,不一會兒工夫,便鋪了滿滿當當的一桌子。
陳望書鄙視的看了陳長歌一眼,“快些坐下,先喝點熱湯,你看看你,娘們兮兮的。那有什么好怕的?好歹當年,在東京城的時候,你已經記事了。”
“那尸橫遍野,到處是血的,不都瞧見過了么?再往后,南下的時候,一睜開眼睛,身邊又少了一人,從這里折騰到那里的,處處都駭人得很。”
“你這膽兒,倒是越長越回去了。顏玦你身上可有梅干,給他一塊兒。”
顏玦從袖袋里掏出了一包吃食,扔給了陳長歌。
陳望書貪嘴兒,顏玦身上一直都帶著這些,以備不時之需。
陳長歌卻是神色復雜的看了一眼陳望書,拿起梅干放在了嘴中,這梅干里頭加了好些甘草,放進嘴中,苦澀之中,帶著一絲清甜。
這大約,像極了他的人生。
“知道了阿姐。喬大人,案子已經說完了么?”
喬關白笑了笑,“沒有說呢,你發現的關鍵點,特意留給你來說。”
陳長歌一愣,先是有些驚訝,后又乖巧的點了點頭,同在陳望書面前張牙舞爪的樣子,截然不同。
“姐夫今日來府衙,為的可是軍餉之事?說起來,在這個案子中,我們倒是發現了一點線索。”
陳長歌說著,神色認真起來,“張潮沒有什么本事,不過是個尋常書生,如何能夠從悍匪手中救下黎玉昭?別說他們四個人,賽過諸葛亮。”
“他們但凡有孔明先生的鵝毛扇的一分本事,也不至于名落孫山。那群悍匪,亦是一早就被收買好了的江湖中人,假扮而成的。”
“那些人,帶著幾分蜀地口音,說是江湖中人,倒不如說是幽靈軍。”
陳望書皺了皺眉頭,“幽靈軍?”
顏玦聞言,解釋道,“我今日來臨安府,乃是因為,我們三司衙門,接到了御史臺的一封密信。準確的說,乃是三叔遞交的密信。”
“說頭說了關于幽靈軍的事情。咱們大陳如今強敵環繞,北齊虎視眈眈,隨時想要攻打過來,因此兵役比以往任何一個時候,都要重一些。”
顏玦說著,嘲諷的笑了笑,“明明是重文輕武,達官貴人們都恨不得自己的子女讀圣賢書,尋常老百姓,倒是被兵役壓得喘不過氣來。同在一個大陳朝,竟像是生在了兩個世界。”
“除了邊關有駐軍之外,各地都有分兵布防。可因為邊關戰士驍勇,使得大齊十年未能寸進。旁的州縣練兵,便懈怠了。”
“有不少地方,都征了許多百姓服役,卻不想養著他們。將軍獨吞了軍餉,將這群人放出去。他們不能貿然歸家,歸家便是逃兵,只能在外頭游蕩著,待時候到了。再歸家去。”
“軍中管著,叫做幽靈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