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望書眼睛輕輕的一瞟,頓時心定,“到底是何事?不是說你外祖母遇著了神醫,大好了么?伯父官運亨通,前些日子還升了官職。我今日還想著,同你道喜來著。”
黎玉昭輕嘆了口氣,一臉的苦澀,聲音壓得不能再低,“就是這升官給升壞了。”
“你我相識整整八年,從還梳著丫髻的時候,便一道兒玩耍。我對你便也就直言不諱了。這事兒還要從我外祖母的病痛說起。人都說我祖母命大,請到了神醫。”
“可沒有人知曉,那神醫其實是主動送上門去的。她叫李金平,不過是比我咱們略長幾歲,那日應天府下著大雨,像是瓢潑一般,看不清人影兒。”
“李金平穿著蓑衣,搖著鈴便來問診。先前我舅父見她年紀小,本想將她給轟出去,可她連脈都沒有診,便看出來了,我舅父有疾在身,一到變天的時候,便會腿疼。”
“不光是我舅父,她還一眼就瞧出了我睡覺的時候會磨牙。”
黎玉昭這么一說,陳望書想了起來。
那會兒她們三人的確是要好得緊,黎玉昭有一年夏日,還同她一道兒去了郊外的莊子上小住。她們同榻而眠,彭沐慧第二日晨起,像是惡鬼一般。
說黎玉昭磨牙,害她越聽越餓,起床吃了一碟子餑餑,撐得到天亮都沒有睡著。
“那倒是個厲害人物!”陳望書感慨出聲。
“我們也是這般想的,外祖母已經不好了,應天府最厲害的郎中,都沒有辦法,這李金平這般厲害,舅父當場便拿出了診金,請李金平救人。”
“可李金平說她一文不要,只有一個條件,便是要我舅父將她舉薦給平王殿下。”
陳望書皺了皺眉頭“所以最后是你阿爹將李金平舉薦給了平王,治好了殿下的腿。因為這個原因你阿爹最近才破格升了官?”
黎玉昭重重的點了點頭“我外祖父去得早,舅父又只在應天府做官那里就有門路,去給平王殿下舉薦人。幾個姨母當中也只有我母親算得上是高嫁。”
“母親當即便應了,答應若是李金平救活了我外祖母,便拿了黎家的拜帖,登門舉薦李金平給大皇子治腿。”
雖然黎玉昭沒有說但陳望書也想得到。
若是李金平救活了黎玉昭的外祖母那她就是真正的神醫,舉薦給大皇子,那簡直是升官發財的好機會,送到了嘴邊的肉,沒有理由不要的。
若是李金平沒有救活老人家那他們直接將她掃地出門,舉薦之事當做沒有聽過,亦是未嘗不可。黎夫人斷然沒有不應的道理。
“后來的事情你便知曉了。李金平救活了外祖母,我留下侍疾母親則是領著她一道兒來了臨安。后來我回來方才聽聞的。”
“母親本以為這是一件小事可一回來,便被祖母劈頭蓋臉的罵了一頓。且不說李神醫有沒有那個本事,便是有那個本事治好了大皇子。”
“升官發財不知道,拖了全族下水,那才是天塌下來的大事。我們黎家,同你們陳家一樣,祖祖輩輩都是只忠于官家一人,從來都不站隊參與奪嫡之事。”
“只要李金平是走我們路子進的大皇子府,那我們便是再怎么辯解,在外人眼中,那也是平王一黨了。”
陳望書皺了皺眉頭,難怪關于這神醫是誰舉薦的,一點風聲都沒有露出來,甚至黎家的下仆,解釋的時候,說的都是當地知州舉薦的。
“然后呢?也未必如此,老夫人當有應對之策才是。”
黎玉昭點了點頭,“我母親被罰了禁足,祖母悄悄地把出了神醫的事情,告訴了賀知州。李金平走了賀知州的路子,進了平王殿下府中。還真讓她救好了。”
黎玉昭說著,神色有些復雜。
黎家不想擔責任,但看到大皇子如今儼然已經是儲君了,心中又開始有些動搖起來。他們是忠君沒有錯,但儲君可不就是下一任君主么?
若是黎家這時候站出來,那便是妥妥的從龍之功。
“原本我們以為到這里為止了。可不想,前些日子,阿爹陡然升了官。家中惶恐,一去打聽,竟是平王殿下同官家薦言,說那李金平同他們說,是我舅父去了小云山,請她出山的。”
“又說是我阿娘瞧著她本事,立馬想到了平王的腿疾,求她來的臨安。還吹噓黎家人品高貴,不攬功勞,是以才叫賀知州搶了功勞。”
陳望書皺了皺眉頭,這一頓聽下來,感覺是有人對黎家下了套子啊!
黎玉昭見陳望書臉色微變,臉垮得更加厲害了,她重重地嘆了口氣,無奈的趴在了桌子上,“你也聽出來不對勁了吧!”
“仔細想來,那李金平來路不明,天下這般大,怎么就恰好去了我外祖家了。外祖家雖然在應天還算大戶,但多年未出過城。她想要榮華富貴,何必來這里,直接去臨安不好么?”
“憑借她的本事,隨便找個達官貴人,做了跳板,能更快的進大皇子府。我們越想,越是汗毛豎起,打一開始,便是沖著黎家來的。”
“我母親乃是家中長女,外祖父家,也只有她一個人,同臨安城扯得上關系,也就只有她的夫家,有那本事,在平王殿下,在皇后娘娘跟前,插得上話。”
陳望書皺了皺眉頭,“老夫人見多識廣,這么些年什么大風大浪沒有見過,此事雖然難辦,還不至于讓你們難成這個樣子。我看今日尋酒會,熱熱鬧鬧好得緊,你祖母八成已經有了應對之策,你也莫要焦心了。”
在這臨安城中,能夠稱得上老夫人的,哪個沒有兩把刷子?
陳望書不相信,有什么事情,是她能夠想得到,而那些老狐貍精想不到。
這事也并非有多難辦,真想避禍,可以寫折子將這事兒從頭到尾說清楚了不就好了,尋個機會當面對質,是假的它就有破綻,成不了真。
“我父親折子都寫好了,想要解釋清楚這事兒”,黎玉昭一把拉住了陳望書的手,“雖然能夠攀附平王,并非是壞事。可祖母總覺得,其中有太多蹊蹺,還是撇開的為好。”
“可是…折子還沒有遞出去,李金平便進了宮,被官家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