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玦沒有說話,卻是一把將陳望書打橫抱起,一旁的白瓷忙拿了披風來,蓋在了她的身上。
先前情況太過危機,陳望書一心應對,哪里還能理會旁的,到了這個時候,方才驚覺冷了起來,尤其是光著的一雙腳,凍得像冰坨子一般的。
“小公爺,您也披個袍子吧!”白瓷拿了顏玦的披風過來,關切的問道。
顏玦搖了搖頭,“多拿幾個火盆子,放到隔壁的書房里去。這個屋子住不得了,叫橙武清理干凈了。準備些熱水,姜湯的,別讓你家姑娘著涼了。煮些安神湯來。”
白瓷點了點頭,“奴知曉了。奴已經吩咐下去,這事兒不必聲張…”
顏玦一聽,詫異的看了一眼白瓷,“把人交給橙武就行。你辦得很好,跟陳福說一聲,不必著急,這事兒不是第一回了,自然也不是最后一回。”
顏玦說完,一個閃身,抱著陳望書便往隔壁的書房走去。
這書房是顏玦慣用的,里頭有床有現成的被褥,倒是干凈。白瓷動作很快,不一會兒工夫,就送了火盆子,還有顏玦吩咐的東西來,還有一些吃食。
她將一切安排好了,像是感覺到了屋子里的古怪氛圍,悄悄的掩上了門,出去善后去了。
“先喝碗姜湯吧。這里不比從前,若是染了風寒,搞不好,小命就要丟了。得格外注意些。”
陳望書乖巧的接過碗,咕嚕了一大口,那暖烘烘的姜糖水一下肚,連胃都暖烘烘起來了。她剛要張嘴,就看到顏玦一個伸手,將湯婆子往她的腳邊推了推。
“寒從腳起。”
“你也穿上衣裳吧!”陳望書看了看顏玦的眼睛,他并沒有閃躲,他的眼神還是那樣的澄明,像是太陽穿透了湖底一般。
顏玦斯條慢理的穿好了衣衫,坐到了火盆子前,拿了一塊糍粑用小鉗子夾著,在炭火上燒了起來。糍粑白嫩嫩的,用火一燒,會鼓起來,變得圓滾滾的,就像是一個被吹了氣的小白豬。
火光映襯在他的臉上,讓他整個人都變得柔和了起來。
“給你,戳吧!”顏玦說著,拿起桌上的筷子,遞給了陳望書。
陳望書一愣,抱著姜湯碗的手緊了緊,一副果然如此的樣子,她惱怒地道:“秦臻,你果然早就認識我了?那我說我叫趙清,你還…你是誰?”
“我不愛吃糍粑,卻喜歡把人家烤好的糍粑戳破,看著那糍粑鼓起來,又癟下去,覺得十分的治愈。這事兒,只有特別熟悉我的人,方才知曉!”
“我沒有在任何一次采訪,或者是公眾面前提過這個事情。因為小時候,我媽媽總是不做飯,爸爸下班回來晚了,就會給我烤糍粑吃。見我惱了,便要我戳著玩兒…”
“我小時候愛吃這玩意,長大了,連看都不想看到它了。每次都只有在非常非常生氣的時候,方才會…”
“上一回在木樨族的墓地里,你便叫我宋清了對不對?當時我迷迷糊糊的聽到了,因為聲音很熟悉,我一時半會兒的,也想不出來,到底是誰。”
“當時又中了幻術,還以為是自己個幻想出來的。可是今天,我聽得真真切切的,你說,宋清,湯婆子!”
“當時情況那么緊急,你不可能撒謊,下意識說出來的話,才是最真的。”
顏玦嘆了口氣,無辜的看向了陳望書,“卿卿,要不你先多戳幾個,我再說!”
姑娘,就是知曉你生氣,知曉你要發飆了。這才特意準備了讓你解氣的東西,給你先戳戳啊!
陳望書哼了一聲,往顏玦的身旁看去,這一看,簡直是無語。
這廝竟然準備一大桶的糍粑,她這是戳到天明,都戳不完了好嗎!
“我氣什么?我不也說自己個是橫店跑龍套的么?半斤對八兩的。只不過你認識我,我不認識你,太過不公平!”
陳望書說著,伸出手來,“我叫宋清,鼎鼎有名,不用介紹了。現在,輪到你自我介紹了!”
顏玦嘆了口氣,一把抓住了陳望書的手,帶著她將那個糍粑戳破了去,兩個人都沒有說話,靜靜的看著它癟了下去,變成了皺巴巴的一團。
“還說你沒有生氣。你生氣的時候,就喜歡說自己沒生氣。我很喜歡你,從我還是一個小孩子的時候開始,我的世界里,便只有一個你了。”
“但是你的世界里,并沒有我。我那時候在想,宋清已經夠辛苦了,不必再帶上,身為負累的我。”
宋清一愣,從來沒有人說過她辛苦了。
一夜暴富的姑娘,又順利的做了大明星,拿了影后,是別人一輩子都想不到的好運氣。誰提起她宋清不說上一句,每走一腳路都踩到一坨狗屎的神運氣啊!
顏玦想了想,站了起身,走到了桌案跟前。
這桌子上,擺得滿滿當當的,全是他這些日子看過的書,寫過的字。
顏玦輕輕的撫摸了一下最上面的書封,彎下腰去,從地上放著的放卷軸的瓷瓶子,掏出了一張紙來。
比起其他的裝裱好了的畫或者字,這一張皺巴巴的黃紙,看上去頗為的磕磣,像是主人隨手畫的,然后揉搓成了一團,塞進了瓶子里。
他將那張紙,遞給了陳望書,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陳望書接過來,打開一看,這下子當真是震驚了起來。
這張畫,她見過。
藍色的大海,金色頭發穿著白裙子的女人,溺弊。
只不過她見過的那副畫,只有一半。這幅畫卻是多出來了半截。
一個黑色卷發的小童,坐在金色的沙灘上,陽光照在他的身上,讓他黑色的頭發,生出了海藻的光澤。
他坐在那里,靜靜的看著女人一步步的走向了大海,不喜不悲。風吹起,吹動了他的發絲,露出了他的眼睛,澄明得像是陽光穿透的湖底。
陳望書猛的抬起頭來,畫紙上的那雙眼睛,與顏玦的眼睛,竟是重合了起來,仿佛他們天生就是一個人一般。
“當初我在海邊撿到的那幅畫,是你畫的?那個走向大海的女人…”
顏玦點了點頭,“是我。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