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耳根子微紅,端起自己的茶,佯裝淡定的喝了一口,咕嚕了幾聲。
陳望書見狀,忙拿起了桌上的一個空盞兒,遞到了老太太跟前,“這糯米點心不好克化,還粘牙,祖母漱漱口。孫女給你帶了觀海樓的魚糕,入口即化,您一會兒嘗嘗。”
老夫人深深的看了陳望書一眼,點了點頭,“有孝心了。”
確認過眼神,都是當慣了陰陽師的人。
陳望書心中樂開了花,面上卻不顯,下誰也不能下老夫人的面子不是?
她明目張膽的提退婚,可不是一時之氣。這婚事乃是宮中,若是要退,那定是要有一個德高望重,能在官家替她做主的人。
老夫人崔氏,出身名門,誥命在身,是最合適的。
先前她還以為要大費周章,畢竟文化人講究君君臣臣…可老太太竟然格外的開明,讓她委實松了口氣。
陳望書將茶盞輕輕的擱在了桌子上。
“不是說,不能將事情鬧大,省得你被人說小肚雞腸,影響我陳家人聲譽?”
陳望書嘿嘿一笑,此一時彼一時,若那七皇子生得比顏玦貌美,來出追妻火葬場又何妨?
“若是孫女能讓官家不得不退婚,咱們陳家解了他的燃眉之急,給他臺階下,盡顯我陳家的大家風范。那等局面之下,祖母可愿意替孫女去遞那個下樓梯?”
老夫人頗有興趣的盯著陳望書看了又看,“你有這等本事?”
陳望書眼眸一動,走到了老夫人身后,給她揉了揉肩,“若孫女不成,嫁給七皇子不說二話;若成了,孫女的親事,也聽我自己個幾分可成?”
“說的是不作數的。”
老夫人輕輕的說了一句,順勢搭了陳望書的手,站了起身。
“走罷,差不多要了用晚食的時候了。”
“這年紀大了,晚食得早些用,不然不克化,正好啊,也吃吃你那魚糕。”
陳望書心中暗道了一聲老狐貍,這是在說,是騾子是馬,先拉出來遛遛啊!
老夫人說著,聲音便得威嚴了幾分,“就像是這世家的朱紅大門一樣,年紀大了,經不得幾腳,臉面便破了,可不得踹得軟和些?同那魚糕是一個理兒。”
她若是做出了丟陳家臉的事,老太太八成拿把剪刀把她給咔嚓了,當然不是送進宮里做公公去,怕不是要送去尼姑庵里做姑子。
陳望書壓根兒不懼,“孫女省得。”
做太監又如何?天天住在美人堆里,簡直是洞天福地!
做姑子又如何?那她陳望書也是第二反派,天生就是要忽悠白癡美人的!
祖孫二人親親熱熱的出了屋子,朝著屋外走去。
臨到門口,老太太崔氏這才想起來,她喚陳望書來是興師問罪,打定主意要叫她靜心思過的。被她那驚世駭俗的念頭一打岔,竟然給忘記了。
陳望書確認了她的眼神,立馬回了過去。
“不能罰啊祖母!若是罰了,我做錯了事,那不是人盡皆知?桃花林的遮羞布,不就蓋不住了么?”
老太太無語的瞥了她一眼,說得在理。
陳望書扶著老太太進了用晚食的小花廳,剛一進門,一個穿著淺青色長裙的小娘子,便迎了上來。
陳望書一瞧她,不由得用余光瞅了自己胸前一眼。
好家伙,得虧她遺傳了李氏的圓潤,該有的都有,眼前這位,轉個圈兒簡直分不清楚前面跟后面。
整個人都像是平頭百姓常用的三合板家具似的,削成了薄薄的一片。
當然了,豪邁之人像她這般比喻,文化人慣這叫弱柳扶風。
“二姐姐盯著我看作甚?又不是頭一回瞧見我,莫不是又要學那戲文里的裝魔怔,來上一句,這個妹妹我好似在哪里見過?”
陳望書嘴角微抽,文豪管這叫黛玉。
“三妹妹這蘭草繡得好,我一時半會兒看癡了。可是新畫的花樣子,那我可要厚著臉皮,尋你討要了去。”
那頗似黛玉的小娘子,名叫陳恬,乃是陳望書二叔唯一的女兒。
當年東京一役,陳望書的二叔陳清厥戰死,夫人張氏同他鶼鰈情深,隨著他一道兒去了,只留下這么一個姑娘,養在了老太太的房里。
陳恬有胎里帶來的弱癥,長期湯藥喝著,這兩年來,倒是好些了。
聽了陳望書的話,陳恬輕輕一笑,“多大些事兒,一會兒就給你去拿。左右是我自己個畫的,不值當什么。只不過你不是更喜歡紅杏么?這些日子花開得好,我正琢磨著給你畫呢。”
陳望書一聽高興了,她喜歡紅杏啊,那真的是命中注定!
“那我就每日擱屋子里等著了啊!”
陳恬聽了,眼波流傳,對著陳望書翻了個白眼兒,“那能那樣便宜了你,祖母說待天氣好了,也叫我多出去走走。我對著城里不熟悉,你得了我的花樣子,不若就請我去茶樓飲茶吧。”
她說完,又嬌羞的低下了頭,耳根子都紅了。
陳望書不明所以,都是女子,陳恬看著她臉紅個什么勁兒?
“我給恬兒選了幾戶人家,人品家世都是沒得說的。”老太太凈了手出來,和藹的看了陳恬一眼,笑瞇瞇的說道。
陳恬更是紅到臉都要滴血了,嗔道:“祖母!”
陳望書差點沒有樂出聲,相親啊!萬萬沒有想到,這個戲碼她熟啊!
“祖母放心,保證沒人知曉我們去過了。”
崔氏滿意的點了點頭,往陳望書的碟子里夾了一只蛋餃,“吃飯罷。”
回到小樓的時候,天已經徹底的黑了下來,天上繁星密布,明日一瞧就是個好天氣。
陳望書托著腮膀子,倚在窗前。
西湖邊傳來影影約約的歌聲。雖然北地淪陷,但整個大陳依舊是紙醉金迷,夜夜笙歌,不知道的,還是如今是那太平盛世。
“哈哈”。
陳望書揉了揉眼睛,“木槿,剛才你沒有瞧見什么人影閃過。”
木槿通些拳腳功夫,眼力勁兒比陳望書好多了,“可不是,二姑娘,像是有人在練輕功吶,一蹦一跳的,嘚瑟得差點兒沒有落下去。”
“奴那會兒剛學會上房的時候,也這個德性。您還打趣我,說跟山里的野猴子似的,您給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