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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0章 鴻門

戀上你看書網,大宋清歡  “怎地,不是府里的馬車,你便如此小心,恨不得離我一丈遠?”

  曾緯望著縮在自己對面、身形有些僵硬感的女子,壓低了嗓子調侃道。

  他依然是雙眼含情之態,目光如電,直剌剌地打在女子面上,仿佛不許她有絲毫躲閃的機會。

  繼而又轉為半嗔笑半得意的神色,霧障雨簾一般,恨不得將對方裹作一團。

  姚歡忍不住蹙了蹙眉頭。

  明明是金風送爽的仲秋,曾緯雇的這車也寬敞透氣,她卻頭一回有股置身黃梅天似的黏膩壓抑的感覺。

  今日曾緯找她,開門見山,表明來意,說是給小汝舟尋到一位新先生,帶姚歡去看看。

  難得他想著此事。

  姚歡心軟了。

  多日不見的些微疏離,如風靜塵落。

  她沒什么猶豫,隨他去看。

  那新先生的塾學在麗景門內的巷子里,離姨父姨母家須有二里多路,但先生確實儀表學問都好,里頭的孩子瞧著也是個個溫文有禮,眼神而不失靈動。

  姚歡當下就屬意了七八分。

  她回到車上,原是要主動謝一回四郎的。

  可不知為何,四郎那番想伸出手將自己拉過去的姿態,看著分明與從前不太一樣,教人覺得又膈應起來。

  于是,面對郎情,姚歡并未繼續報以妾意,而是正色問曾緯:“吏部的簽押,下來了不曾?”

  曾緯眼中繼續充盈了打趣之意:“你那么急著想同我離開京城這是非之地?”

  第二次了!

  這種“怎地,你難道是怎樣怎樣”的下論斷的句式,頗教女子反感。

  女子分明只是在如常地堅持自己的體面,或者只是在關切地詢問男子的處境,男子卻并不懂懷著持重之心接收信息,仍循著自己的爽感或者控制欲,把女子當琵琶弦似地撥來撥去。

  姚歡方才去為小汝舟探看新私塾時、和四郎并肩的幾絲柔情,倏地又不知飄向何處了。

  曾緯見對面這一個,沉下來的面色,現出比“著惱”二字更復雜的意味來,心中也知,如今的歡兒,按照張尚儀的說法,又多了一籮筐行走江湖的經驗,已不同往日那般好哄了。

  曾緯于是收了嘻謔之情,嘆口氣,道是直言:“歡兒,這兩個月,我與父親徹底鬧翻了。”

  姚歡事先有姨父的“情報”,約略知曉曾緯搬出來住,今日也正是想問個究竟,遂抬起頭望著他,等他的下文。

  曾緯卻道:“我們去一個地方,我與你細說。”

  這處院落,隱于城北靠近親王宅邸的一條小巷中。這個氣候舒怡的斜陽晚照時分,開封城多少街坊里正熙來攘往熱鬧得緊,此地卻安靜得很,莫說行人車馬,便是望向兩側廬舍,都沒見幾支煙囪冒氣兒的。

  但巷子只是清寧,并不荒涼。

  姚歡跟著曾緯在巷口下了馬車,一路走來,覷到那些宅院門口,就算小小的石墩子,都被打理得干凈光滑,院墻上的瓦,也是形廓整齊、鋪疊有度。

  “到了,此處便是舅舅在京中的宅子,襄園。”

  曾緯一邊說著一邊叩銅環,來開門的,果然是魏夫人的貼身婢子。

  曾緯側頭向姚歡低語:“我沒騙你吧?母親在里頭等著我們。”

  言罷,見二人已然進到院中,身后婢子亦將門關了,曾緯毫不猶豫地執起姚歡的手。

  姚歡沒有抗拒,算是態度上的緩和。

  方才,曾緯說母親魏夫人想見她,她的確因懷疑而保持著警惕的姿態。

  正廳中端坐的魏夫人,仍是釵環琳瑯、衣著富麗的模樣,只面容較之從前憔悴不少。

  見兒子牽著姚歡進來,這位慈母眼里攙著些恍惚的憂色,才褪去幾分。

  “歡兒,四郎的舅舅,因故不得入科場,但頗善詩賦文章,又擅辯論詞鋒,與京中名士相交甚多。嘗有世家出十貫求他寫一個字,出百貫求他一篇文章。我這個弟弟,掙起潤筆來,可不比京中五品官的俸祿少。這宅子,便是他幾年前買下的,因我們是襄陽魏氏,他就起了個襄園的名字。”

  曾緯耳聽母親這般美化舅舅魏泰,心中卻是嗤笑,什么文章錦繡、一字千金的,京中那些出錢買字買文的,還不是看在舅舅的親姐夫是朝臣、親姐姐是詞壇名宿的面子上。舅舅被禁止科考入仕的原因,乃是當年驕橫跋扈、于府院里幾乎毆打考官致死,母親怎地不說。

  不過,他很快便捺下了自己這份鄙夷。

  他曾緯與舅舅比,自是多才多謀又性子沉穩,只是目下,自己于男女之事上能稱心遂意,也得靠舅舅這宅子。

  那一頭,姚歡還在揣度魏夫人喚她來這宅子里要說何事,魏夫人已命人往屏風后的小間里布置晚膳。

  “歡兒,這是四郎白日里親自剔的雞腳,囑咐晴荷依了你的法子,用咸齏煨了兩個時辰。我雖素來愛庖廚,他也隨我學了幾回招式,但真想不到,他一個男子,能耐下心來將雞腳的細骨剔得這般干凈。

  “你再看這道冷陶。四郎說他頭一回吃你做的菜,是在王駙馬的西園。那回你引了唐人的詩,在燒肉里添了萱草花,說這花又叫忘憂齏,有子女向長輩盡孝之意。今日我招呼你們陪著吃頓飯,他便想到這忘憂齏。又知你喜歡食冷淘,他竟是自創了一道新奇的,乃用黃蕈炸出蕈油,又將蕨菜、萱草花切末子拿西瓜豆醬腌漬了,拌于冷淘中,再灼以蕈油,你快嘗嘗,清香入味得很。”

  魏夫人放下平日里儀態矜持的架子,竟是絮絮叨叨個不停,仿如官媒娘子般健談。

  翻來覆去不過是一個意思——姚娘子,我兒真是將你放在了他的心尖上。

  姚歡吃了幾筷子冷淘,不得不說,曾緯用野山菌子炸出油來拌的面,的確比后世普通的蔥油拌面精彩許多。

  西瓜豆醬也是點睛之筆,媲美武漢熱干面里的現調蘿卜丁油醋芝麻醬。

  不過,口中美味是口中美味,,姚歡心里的疑云也一點點翻上來。

  魏夫人的表現,可不像一個丈夫與兒子鬧得家門不寧的嫡夫人的樣子。

  有種故作歲月靜好的味道。

  不是說有話要與我說么?

  姚歡暗自揣測,那一頭,魏夫人夸完了兒子,說完了桌上的菜,則又講了一回各種花果糕餅和齏醬的制法。

  她畢竟是長輩,如此興致勃勃談美食,姚歡怎好突兀地問及四郎與父親失和到何種地步的事,只得老實聽著。

  吃了小半個時辰的晚膳,廊下映入的最后一縷夕暉亦暗淡了,晴荷與魏夫人的那個貼身小婢子,進來點上燈燭。

  姚歡感到,燈影中的晴荷,似乎投了一簇異樣的目光過來,她待要去追及這目光,晴荷卻又低頭退到一邊。

  “四郎,我吃盞茶消消食,你帶歡兒去轉轉,給她看看你備下的驚喜。”

  魏夫人柔聲道。

  姚歡不及細思什么“驚喜”,曾緯已起身過來,又執起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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