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父親下葬之后的士匄其實還有很多需要善后的家族事務,沒有太多的時間用來招待客人。
因為士燮并不是突然間離開人世,關于士匄繼承范氏掌舵的家主之位,自然也就不存在任何的波折。
現在就看士匄需要花費多久的時間,將范氏的力量實際掌握在手里了。
“今次楚國令伊子重率眾六萬余馳援鄭國,有‘鄢陵’之敗,怕是不會與我軍正面交戰。”
一眾年輕人,還都是有功業心的人,處在一塊自然會少了風花雪月,談的就是國家大事。
再則,人在剛剛舉喪完不久的老范家,著實也不適合搞什么風花雪月。
因為一些習俗的關系,老范家現在招待客人,用物顯得很是樸素。
好酒好肉壓根就不存在。
老范家要是有歌舞班子,也不適合目前演出。
當然了,范氏雖然是晉國的“卿”,有養一些優伶,歌舞班子那確實是沒有的。
現在想有歌舞班子,身份不是一國之君,就是周天子的公卿。
其余身份要是有,就算是違制,小心落個滅滿門的下場。
私人自己玩音樂倒是無所謂,只是不能成規模。
士燮的葬禮就不存在任何的音樂,倒是陪葬物里面有樂器。
關于這一點,其實也是屬于違制的一種,只是鑒于士燮是晉國的“卿”,生前無法享受,死后的低下享受,見禮者不會多話。
陪葬物中允許有樂器,基本上也是晉國“卿”的福利之一了。
呂武掃了一眼在場的人。
沒任何一個是卿位家族,基本上都是實力較強的中等貴族子弟。
里面要說哪一家最強?
毫無疑問是魏氏。
再來就是老呂家了。
而呂武只是年輕,不像另外的年輕人。
他已經是一家之主。
因為這一點,再加上呂武現在有了“下軍尉”的職務,無論是從哪一方面來看,成就方面是一眾年輕人里面最高的。
“陰子今歲芳齡?”羊舌肸(xī)是羊舌氏年輕一代的領頭羊。
他用“芳齡”絕不是冒犯。
只因為現在“芳齡”不是專門用在女人身上。
羊舌氏曾經是晉國的六卿之一,只是擔任卿位的時間已經有些久遠。
另外,他們其實是公族。
在外姓看來,祁奚的祁氏與羊舌氏,無疑是公族目前的兩大支柱。
呂武納悶地看向羊舌肸,反問道:“為何有此問。”
羊舌肸是羊舌職的嫡長子,近期才開始活躍起來。
他很是欽佩地說:“束發之年擔任復興家族重任,如今已有非凡成就,實非我等庸碌之人可比。”
要不是看一臉真切的欽佩與羨慕,還以為是在嘲諷呂武的出身呢。
來自解氏的解朔朗聲說道:“陰子乃是天下第一。今日若有酒,定然與陰子痛飲一番!”
服喪時期,不飲酒不吃肉,就是現在的習俗。
盡管老范家的大哀之期已經過了,還是要緩一些時日的。
招待客人方面,粗茶淡飯不至于,甚至可以說食物還是很精細的。
只是,真的沒有葷腥。
當然,目前諸夏有“品茗”的習慣。
也就是將茶葉給磨碎了,直接放進水中去煮,還會加上很多佐料。
喝的并不是單純的茶葉,更像是在喝混合湯汁。
這些年輕人,他們所在的家族,論歷史底蘊自然是比老呂家都悠久,講實力則除了魏氏之外,一家家已經不及老呂家。
里面除了魏氏之外,要屬羊舌氏的實力強一些,只是強也強得比較有限。
目前羊舌氏只有一塊封地。
在兵力集結上限上,羊舌氏最多也就拉出三個“旅”的部隊,并且不可能全是“徒”,會是“羨”占了大部分。
其余家族,不管歷史悠不悠久,不是家族的歷史越悠久就硬實力很強,他們只是在人脈上比較廣。
家族歷史足夠悠久,人際關系夠廣,勝就勝在想拉幫結派時不會缺了湊堆的友人。
呂武知道羊舌氏。
相對于更加活躍的祁氏,羊舌氏過去很低調,近期才活躍得有些過頭。
作為家主的羊舌職有四個兒子,頻繁地帶出來引薦給各個家族,又力主推薦羊舌肸,很是想干出一番事業的模樣。
聽著好幾個人不斷奉承的呂武,臉上保持合適的微笑,時不時再搭上幾句話。
魏相看上去更為淡然。
現在魏氏與陰氏好得像是快能穿同一條褲子,老呂家能得到更多的貴族認可,是魏氏所愿意看到的事情。
而老呂家其實也極度需要來自更多家族的認可,承認老呂家的崛起已經是一個定局,接納進入貴族圈子。
通常一個新晉的家族想要被接納,需要頻繁地加入到社交活動之中。
呂武卻是一個比較宅的人,不是納賦出征,就是待在封地,朋友圈也就比較窄。
只是,他的朋友圈很高端。
以新晉中等家族的階級,一再直接跟卿位家族的家主交流,不知道有多少人羨慕又嫉妒。
偏偏不管是羨慕還是嫉妒的人,他們也就只能羨慕和嫉妒。
現實就擺在那里。
誰讓呂武的個人武力太高,家族發展也有一套,他們想搞點什么的時候,總是計劃跟不上變化,終歸只能承認陰氏的崛起,甚至超越他們這些老牌家族。
“為何一臉深思?”魏相問的是趙武。
而趙武比較愁,低聲說道:“無忌與起,為何早早離去?”
韓無忌和韓起是跟隨自己的父親韓厥過來,又跟著一塊離開。
韓氏這種作態顯得過于薄情寡義了一些。
畢竟,韓厥再怎么也跟士燮共事了那么多年,韓氏與范氏的交情哪怕一般般,不至于連留下子侄輩都不愿意。
魏相說道:“韓伯擔負重任,無忌與起自是應當有所作為。”
年輕如趙武就是覺得韓氏的表現很像不注重情義,可能會讓范氏產生誤會。
這里也能看出趙武老成,也就是心思比較重。
“我聞‘楊’多地歸入‘趙’,恭喜武了。”魏相說道。
趙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顯得比較靦腆。
那是趙莊姬在士燮病故后的一些行動。
她將不少家族的管理權交給了趙武,等于趙武對那些家族的產業有了處置的權力。
說白了就是趙莊姬開始在歸還一些基業給趙武,而趙武坐著就達到了幫老趙家“收復失地”的偉業。
呂武同樣知道那件事情。
他猜測趙莊姬要么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不然就是身體開始有些不行了。
他還聽說,盡管趙氏的家臣和屬民一致非常討厭趙莊姬,作為兒子的趙武卻對趙莊姬表現得十分孝順。
趙氏的人討厭趙莊姬?
那是肯定的事情!
一場“下宮之難”并不單純是趙氏血親倒霉,屬于趙氏的臣民也是頗遭劫難,他們能喜歡趙莊姬才是怪事。
趙武是趙莊姬帶大。
同時,某種程度上趙武也是因為趙莊姬才得以活命。
只是,趙氏主宗的滅亡又跟趙莊姬有著極大的關系。
趙武年紀小又沒正式掌趙氏之權時估計不會想太多,隨著漸漸長大又掌權,還不知道是經歷了什么心路旅程。
“待元帥歸來,‘霍’便屬陰氏?”趙武很突然地問了這么一句。
本來在聊天的一眾年輕人,停下交談看向呂武。
按理說,沒正式宣布之前,趙武不該知道的。
考慮到韓厥對待趙武比親兒子還親。
應該是韓厥告訴的趙武?
“君上酬我‘鄢陵’之功。”呂武需要適當地表現出興奮。
得到答案的趙武很高興地說:“如此一來,‘趙’便在陰氏與魏氏保護之下。”
話說回來,一旦“霍”地歸了呂武,不就是趙武的封地被陰氏與魏氏包在中間了嗎?
以趙氏目前的實力,好像是一件好事。
可是,哪天趙氏想要擴張,處在陰氏與魏氏的包圍下,估計會很難受。
幾個來自中等家族的年輕人又開始恭維呂武。
來來去去就是呂武經營有方,陰氏必然更加興盛,之類的。
他們哪怕心里羨慕嫉妒恨,沒人叫趙昊,或是有龍傲天的諢號,傻了才會平白樹敵。
羊舌肸很是真情實意地說:“還請陰子多多看顧啊!”
少不了幾個捧哏的人。
他們在范氏多待了七天。
士匄期間只是來應酬了兩次。
該表現的情義已經做到足夠了。
多少也是讓范氏獲得了卿位家族該有的逼格,是時候該告辭了。
呂武進行告別時,卻是被士匄很特地的留下來。
魏相和趙武見士匄明顯有話想對呂武私下說,只能是先行離開。
“武。”士匄將呂武請到了住宅的會客大堂,各自安坐之后,說道:“聽聞武已是下軍尉?”
這個任命早就下發,并且該通知的人都知會了。
呂武等著士匄的下文。
“我家需甲胄一千五百副,可予金,亦可以糧、隸置換。想必陰氏需糧?”士匄將話都給說了,還讓呂武去怎么選?
呂武掃了一眼范氏的其余人。
這些人大多是血親,還有就是深得信賴的家臣。
士匄講話不帶停頓,繼續說道:“聽聞陰氏有鐵兵,我決議購置戈兩萬、劍一千、箭鏃一百五十萬。”
干么呢!
不是懷疑老范家的財帛到底足不足。
呂武就是有些沒搞清楚士匄究竟是個什么想法。
現在搞這么大的動作,很分明就是在公示眾人,老范家不是極度缺乏安全感,就是要搞大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