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單位的數據庫里查詢關于森林女妖的記錄,數據庫也有國家地區劃分,比如按大陸板塊劃分,按民族或氣候特征劃分。
森林女妖一般生活在森林里,極少進入人類社會活動,我在數據庫里搜到挪國有,那曾流傳著林中‘仙女’的傳說,只是這仙女喜歡用歌聲吸引人進入森森,然后困住他們。
傳說或許還帶著點美好的元素,真實案例就殘酷得多了,國際任務編號00930810,根據松林鎮警方記錄,從春季開始,旅行者失蹤事件接連發生,八月一號,已有五名游客失蹤。
失蹤者的帳篷、背包、食物等物品都在林中營地里,只有人沒了。
八月二號,警方在一棵樹上找到了其中一名失蹤者的尸體,內臟被掏空,腦髓被吸光,肚子上的傷口是用利器劃開,不像是野獸所為。
陳清寒說過,那些沒有設立特殊部門處理此類事件的國家,可以向有的國家申請幫助。
只是愿意這么做的人很少,大部分特殊事件都被當成懸案塵封處理了。
一個國家莫明死幾個人而已,何勞他國插手,所以我們單位極少接到其他國家的委托,但以個人名義請求援助的情況有不少。
所以說像上次在蘇國那樣,跟當地的特殊部門合作的機會,其實非常少。
挪國的這個案子,就是個人委托,是失蹤者中的一位,她的父母出資,委托我們單位去尋找他們的女兒。
這位失蹤者生活在港區,父母是商人,家里條件特別好,她從小就喜歡山,十幾歲開始登山,是個有二十年經驗的老手,不折不扣的登山狂人。
她父母得到女兒失蹤多日、生還機率低消息,卻不肯放棄,花重金雇人去搜救,后來聽說一連串的失蹤事件很蹊蹺,既不像人類所為,又不像野獸襲擊,很可能是遇上了邪門的東西。
于是他們多方打聽,聯系上我們單位的一位同事,希望委托我們去調查事件真相,最好能救回他們的女兒,實在救不著活的,找到尸體帶回來也行。
唯一的女兒,活不見人、死不見尸,讓這對父母每晚必須借助安眠/藥才能入睡,單位領導接了這‘單’,派人去挪國調查事件真相。
一共派了六個人去,假扮成游客,在那山下的森林里扎營,但一連數日,都沒有動靜。
小隊的隊長懷疑是警方的搜尋行動,讓女妖警覺了,她們很可能已經藏起來,要避避風頭。
有隊員認為他們應該先找到女妖的老窩,掀掉老窩,她們便無處可藏。
報告看到這,我先停下思考了一下,尸體為什么會出現在樹上?
有些動物喜歡把食物藏在樹上,前輩是它們特別擅長爬樹,這是它們有,別的動物沒有優勢。
擅長爬樹的動物,會在樹上休息睡覺,但女妖們應該不會這么做,樹上睡個猴沒人覺得怪,若是樹上掛個女人,一定會引來圍觀者。
當時的隊長也順著這樣的思路思考過,后面他安排隊員們重點檢查大樹,只要能容一個人站在里面的大樹,統統不要放過。
林中樹木表面被青色苔蘚覆蓋,入目是滿眼的綠,好在六名隊員都是高手,其中鼻子特別靈的某人,嗅到空氣中有腐尸的臭味。
這味道很微弱,其他幾個人并沒有聞到,之前當地警方也帶著警/犬進林子找到,狗狗們卻對著天空狂吠。
這位嗅覺達人在報告中寫道,它們并不是在向天吠,而是樹梢。
因為這些樹木生長得高壯挺拔,像一桿桿直插天標的標槍,狗狗們抬頭到極限,所以像是在望天。
叫的次數多了,就被人懷疑是亂叫,受到了不明干擾所致。
后來隊員們在這些樹上,樹梢內部,共取出三十多塊尸體殘肢,樹梢部分的樹干被掏空,表面的樹皮像一個蓋子,尸塊放進樹干空洞,樹皮扣回去,在樹底下用肉眼看,完全看不出異樣。
樹下邊沒有攀爬留下的痕跡,樹的中段往上,有一道一道的印子,卻不是手或腳留下的。
我看了眼報告中的照片,忽然聯想到瑪洛的折疊骨刀,那東西當夾子也成,用它夾住樹干,就可以像知了一樣‘掛’在樹上。
尸塊的腐爛程度不同,衣服的款式也不同,有男有女,六名隊員在塑料布上拼出三具尸體,但是現場沒有發現內臟組織。
而且尸體的腦袋全是空的,表面沒有破口,只在口腔內部,上顎的位置,有一個三指寬的窟窿,直通到腦子里。
富商夫婦的女兒卻不在其中,他們沒找到她的尸體,只好繼續尋找。
當天夜里,隊員們聽到了歌聲,報告中寫著,起初是歌聲,后來是笑聲,笑聲仿佛透過環繞立體聲喇叭傳進他們耳中,感覺特別近,像是繞著自己轉圈圈,邊轉邊笑。
六個人全是這種感覺,但這不可能是真的,因為他們六個人住在一頂大帳篷里,六個睡袋緊挨著放,身邊只有隊友沒有別人。
就是小孩子,在他們中間也跑不開,更別說聲音聽著是成年人了。
于伍在船上也聽到過笑聲,仿佛就在耳邊,走哪跟哪。
雖然這話是李海說的,但我覺得可信,在關鍵事上說謊,在細節上說實話,會令他的假故事更真實。
隊員現場錄了音,可惜九十年代的設備沒現在清晰,我點開報告下方的音頻播放按鈕,現在的數據庫搜索東西很方便,單位的系統也改良過,凡是錄入數據庫的信息,報告中提供的照片、影像、音頻資料,全在文件內,不用單獨去找,隨看隨聽。
音頻下方還有一行用括號括起來的小字,該音頻已過濾處理,無不良作用,請放心收聽。
音頻中有人對話,有像背景音樂一樣的笑聲,還有風聲、帳篷被風吹得呼噠呼噠響的聲音。
隊長說讓隊員們服用藥丸,避免被歌聲迷住,也就是說,歌聲和笑聲,是有‘催眠’作用的,聽時間長了會迷失心志。
難怪音頻下邊要加一行字,我聽的這段,是單位的同事給處理過的,像拔掉毒牙的蛇,去除毒腺的河豚,已經不會對人造成影響。
不知是去掉了‘濾鏡’還是怎么地,音頻里的笑聲聽上去陰森恐怖,一點也沒有美感。
然后帳篷外面響起跑步聲,聲音特別小,繞著他們的帳篷跑了兩圈,之后刺啦一聲,好像是利器割破了帳篷,里面的六名隊員已經拿出武器準備戰斗,帳篷破裂的瞬間,有人喊了一聲:周小姐!
周小姐就是失蹤的港區登山愛好者,周馨寧,隊員們看過她的照片,有人第一時間認出她。
問題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認出她,我覺得不是好事,假如她是正常的,為什么要劃破帳篷?
果然,隊長跟著喊,讓大家注意,周小姐狀態不對。
女人的聲音凄楚可憐,重復著‘救救我’三個字,會說話,不代表她就是人,瑪洛也會說話,吃人可不眨眼。
六名隊員中有一個人心軟了,替周小姐說話,說她只是看起來不對,她還有意識,有自我意識,沒有迷失神志。
換句話說,就是還有救,別著急動手。
周小姐也真如他所說,沒有繼續進攻,好像很痛苦、很迷茫,不知道眼下是什么狀況。
隊長命令隊員,只要她不動手,他們就不主動攻擊。
看來他是被那個人說服了,想要對周小姐施以援手。
他們本來就是去救人的,救人為主,隊長做出這個決定我并不意外。
因為被某些生物改造、或被某種病毒感染的人,雖然樣子會有些變化,但救一救,興許能救活,不至于一棒子打死。
那名心軟的隊員,便開口安撫起周小姐,說他們是受她父母之托過來尋找她,他們非常擔心她,一直沒有放棄尋找她。
打親情牌管用嗎?
音頻突然安靜了幾秒,沒人說話,接著是哭聲,仿佛受了天大委屈地哭聲。
心軟的隊員認為自己的心理攻勢成功了,試圖接近周小姐,遭到了另一名隊員的阻攔,那人說妖怪也會騙人,女妖更是如此。
他們產生了分歧,爭辯幾句,隊長提出一個折中的法子,就是先捆上周小姐,確保大家安全的情況下,再對她施救。
心軟的隊員認為這種行為會刺激到周小姐,讓她覺得危險,拒絕他們的幫助。
隊長干脆聯系當地警方,希望叫來更多人手,一來他們發現的尸體需要處理,二來也是有更多保障。
但電話信號時斷時續,說一個字能卡三下,接線員根本聽不清他在說什么。
于是隊長決定向公路移動,邊走邊打電話,或許能打通。
他們沒有帶上帳篷和重物,只帶了武器,希望快點走到公路上。
夜晚的森林,影影綽綽,所有東西都只是一個暗色的影子,月亮也不知道躲哪去了,他們六個人摸黑行進,全靠隊長超強的方向感。
音頻到這就停了,可能是機器沒電了,也可能是隊長覺得沒必要再錄下去。
我繼續看文字報告,他們走了二十分鐘,其中一名隊員掉進了坑里,他不是打頭的、也不是斷后的,走在隊伍中間的人,突然掉進坑里,前后的人自然要查看。
趁著前面的人轉身或回頭,樹上跳下來幾道影子,隊員立刻將手電光照向她們,那是幾個沒穿衣服的女人,身上的皮膚呈不同程度地綠色,像穿著迷彩皮膚。
不僅綠,胳膊腿上還長著苔蘚一樣的東西,她們的頭發像海藻似的,眼睛是全黑的,沒有眼白。
這種‘偽裝’在白天也不一定會被人認出來,何況是晚上,在森林里,只要她們不主動現身,恐怕很難有人能揪出她們來。
她們一張嘴,不得了,一口芝麻粒尖牙,身后還一尾巴,背后四條胳膊。
瑪洛絕對是優化版女妖,可能她的一部分基因來自那個神秘古族,讓她看起來更加像人。
就是那個神秘古族的品味…蘿卜白菜、各有所愛嘛,我們不能歧視。
我看到一張手繪版圖片,在森林遭遇襲擊后,只有一個人活了下來,他親手繪制出這張圖,女妖的形象圖。
從長舌到四條骨刀手臂,再到唾液含酸,種種特征都與瑪洛相符,瑪洛是多了個‘人’的偽裝,骨子里還是和先祖一樣,十足十的怪物。
當然,這是對于人類而言。
她們看人類,不過是食物。
寫報告的人,親眼看到隊長被他們好心救起的周小姐開/膛/破/肚,他在報告中寫道‘錯全在我’。
他就是心軟的那名隊員,也是掉進陷阱坑里的那人,他在坑里被東西粘住,雙腳無法動彈,那坑并不算深,只到他胸口,因此他看得清楚,那場血戰的每個細節,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的隊長、隊員,打光了彈藥,最終慘死,他們遍體鱗傷,也殺死了幾個女妖。
然而終究是一換一的慘烈結局,周小姐沒死,他也沒死。
他以為自己會死,因為他像粘在蛛網上的小飛蟲,無論如何也掙脫不開那張粘人的網。
他的槍扔給了隊員,子彈也是,他掏出匕首,打算等周小姐靠近,和她進行殊死搏斗。
可是周小姐顯然不打算和他打架,那樣太不劃算了,她已經有充足的食物。
這人也夠慘的,變成女妖的周小姐當著他的面表演‘吃播’,他拼命叫喊,扔出唯一的匕首,都不能阻止他的隊長和隊員被怪物吃掉。
周小姐吃飽喝足,沒有搭理他,用死者的圍巾擦去嘴邊和手上的血跡,然后回頭看了這人一眼,轉身朝森林外走去。
這人只能看著她的背景漸漸遠去,她沒有選擇隱藏到森森深處、或山上去,她這是打算混入人群,沉進人海。
天亮后信號好了些,這人打電話報警,也給單位打電話匯報了情況。
他事后根本不記得自己當時說了啥,他渾渾噩噩地被人救出陷阱坑,后來回到華夏,接受了一段時間的心理輔導,這份報告是他完全清醒之后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