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叔樂呵呵地拍了下袋子口,要我看,這袋子沒啥特別,就是普通的布袋,還不是環保款。
“這袋子可大有來頭。”
“什么來頭?”包子知道他們是自己人,精神比較放松,像個出來郊游的小學生,遇到好奇的事便問。
“你們別看它樣子平平無奇,卻是特殊的棉花紡成的線編制的,一些怪東西被它包裹住,就跟進了單間一樣,馬上就老實了。”
“是把它和這個世界分隔開來的意思嗎?”包子問。
“對,就是這個效果。”王叔點頭。
“它咬傷了乘警,用不用告訴那人去打針狂犬疫苗?”我擔心普通人把這東西當成人了,被咬傷只是簡單處理下,回頭感染上厲害的病毒,治起來就沒那么容易了。
“我告訴那小伙子了,叫他去針。”吳叔坐在副駕駛上,扭過頭說。
“那咱們怎么處理它?打死嗎?”包子的關注點一直放在那東西身上,她的問題也多,嘰里呱啦問了一堆問題,王叔很有耐心,她問什么,他便答什么。
我們早就聽說過一些非人生物,在萬萬年的進化過程中,逐漸向人類的外形靠攏,它們和志怪小說中的妖有相似之處,將人形視為自身進化的終極目標,倒不是為別的,只是為了適應新環境、為了生存。
但它們和小說中的妖有很大區別,它們沒有修煉的法門或者說捷徑,僅進化一條路可走,成功了,子孫后代生下來就有人形,失敗了,就是半人半獸的怪物。
當然,成功的例子鳳毛麟角,又隱藏得很深,想見到它們很難,除非它們自己現身,像這個小東西一樣。
我在甘泉和蕭長風送我的冊子里見過這種生物,它們只在特殊的情況下才會現身。
剛剛在火車上,也是因為回憶起冊子上的內容,而認出眼前的小孩就是仿人的生物。
甘泉給這種生物取的名字是‘黑瞳’,分辨他們的方法是觀察眼睛,它們的外形跟人一模一樣,并且它們絕不輕易開口,從乘警的傷口就可以看出,它們的牙齒和人類不同,因此在不看牙齒的情況下,只能通過眼睛來判斷。
黑瞳的眼仁是純黑色,且沒有瞳孔,放在以前可能很奇怪,現在戴美瞳的人多了,即使有人發現,也不會太在意。
除此之外,它們的眼球不會打轉,調整視角只能靠轉頭,之前那東西盯著背包的時候,我也在打量它,發現它的眼珠不動,后來乘務員過來跟它說話,它看東西看人都是靠轉頭來調整視角。
怪是怪了點,也不過是一種生物,在人類中混飯吃,跟我沒什么不同,平時就算發現了,也會當沒看見,但它想搶書靈的遺體,那是萬萬不行,我們受人所托、事兒不能辦砸了。
面包車從火車站出來,拐了個彎兒,向市郊駛去,到了沒人的地方,開車的周叔將面包車停在路邊,王叔拎著布袋下車,包子緊隨其后。
這個世界有它的秩序和法則,沒什么絕對的公平,那生物想搶東西,又打傷了乘警,若是放任不管,準得惹出‘大新聞’,即便王叔要將它就地正法,我也不會覺得意外。
只是他沒這么做,打開袋子放出那生物,在它后頸扎了一針,那針頭只有普通針頭的一半長,針管的體積也小,很像麻/醉針。
少量的透明藥劑很快注入那生物體內,藥物帶來的效果也非常快,小孩模樣的生物開始變化,皮膚上長出了一層淺色的鱗片,有像點魚、也有點像蛇,不好說是什么。
我頭一回看到‘打回原形’用針劑,不是用法器,那生物似乎知道自己栽了,不再掙扎,四肢著地跑向路邊的田野。
包子在旁邊瞪大眼睛,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它,直到它跑進田野,身影完全消失。
說它是猴子吧,沒有尾巴、也沒有猴毛,說它是蛇吧,又長著四肢,它的種族,應該屬于已經‘滅絕’的物種,只是在人類不知道的地方,偷偷進化成了仿人的生物。
人類已知的野生動物都難生存呢,何況是它們這樣的稀有品種,被發現的話可不得了。
或許是知道自己不能以這樣的形象暴露在人類視野中,那生物毫無留戀地跑進了田野。
它八成是不會說話,起碼不會說人類的語言,甘泉的冊子里也沒寫它們有語言。
吃寶物的生物,多可惡、多沒人性,不過正因為它們好這口,曾經有人利用它們尋寶,大約就類似鵜鶘,讓它們去尋寶、挖寶,挖出來卻吃不到嘴,被‘主子’拿去,它們打白工。
甘泉和蕭長風的記錄,是根據一位老憋寶人的口述編寫的,冊子里的黑瞳圖畫也是那位老人親手所繪。
也就是說,利用這種生物尋寶是百十年前的事了,他們從來沒有遇到過。
我忽然想起這茬來,就問王叔,他們以前是不是見過這種生物。
王叔收好布袋,招呼我們上,此時月黑風高,我們這群人開著小面包車來市郊,形跡十分可疑,別一會兒有路過的車輛把我們當不法份子給舉報了。
回到車上周叔發動車子往城外開,他說黑瞳的出現,預示著這一路太平不了了,坐火車的話車上全是普通人,萬一遇上棘手的‘東西’,會造成普通人傷亡,所以他們已經跟掌門請示過,要親自開車送我們去。
其實周吳鄭王四位大叔已經從我們單位退休了,只是身體都很健康,也沒有其它事纏累,便一直給單位做兼職,特別是年底的這幾個月,單位事情多、忙不過來,就會給他們派任務。
今天他們剛完成一份兼職任務,正好在附近,就趕過來支援我們。
面包車上有吃有喝還有被子,可以放平的改裝座椅,包子這趟出門過于興/奮,完全沒有困意,回到車上就催促王叔快說,給我們講講那生物的事。
我比較感興趣的是他用的針劑,可以讓進化千萬年的生物迅速反祖,只是問題要一個一個回答,王叔被包子催著,先回答了她的問題。
周吳鄭王四位從年輕的時候就是一個團隊,他們四個一起上崗,一起做外勤,也一直是固定團隊,據說當年他們還有‘四大金剛’的外號。
四個人經歷過不少風風雨雨,人生境遇雖各不相同,可人到中年,結果都差不多,有中年喪偶、兒女在國外,一年見不著一面的,也有孩子跟著前妻走了,基本不讓見面的,還有終身未娶,孤家寡人到現在的。
這些事都是我剛剛在車上問葉塞妮亞知道的,她在檔案庫工作時間長,而且無比熱衷于聊八卦,我們單位怕是沒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
我打聽四個人的消息,只是想確認他們的身份,又不愿意直接找掌門問,便給葉塞妮亞發了消息。
結果她倒好,發來的消息全是八卦,但這至少證明他們四個確實是自己人。
周叔開車,王叔給包子和我遞了面包和水,我們吃著、他講著。
他說黑瞳這種生物,只活動于人跡罕至的地方,它們尋找的吃食,也不是一般寶物,像金銀玉器之類的它們沒興趣。
它們要找的是‘天材地寶’,正是憋寶人的最愛,就像打漁人抓到了鵜鶘。
不過黑瞳也不是那么好找的,甚至比起天材地寶,它們還更要難找一些。
而且這種生物警惕性極高,今天自己跑出來的這只,不知是有什么緣故,鋌而走險出現在火車上。
王叔他們年輕的時候曾遇到過一只,那是大約三十年前的事,他們出境執行任務,在原始森林深處救過一只,可惜那只黑瞳當時已然奄奄一息,且回天乏術,便在死前吐出一個東西,仿佛是感謝他們,送了件禮物給他們。
那東西有點像土豆,本來他們打算帶回來交給單位處理,但任務過程中,他們被困森林,差點丟了性命,林中的所有動植物都不能食用,最后為了活下去,他們把‘土豆’烤了。
四個人一人分了一口,說來就是這么神奇,饑腸轆轆的四個大小伙子,一人只分了一口,卻全都吃飽了。
并且這種飽腹感一直持續了許多天,不僅肚子不餓,身體也沒有虛弱的跡象,他們靠著一口土豆走出林,走出原始叢林,期間和猛獸撕殺,竟覺得渾身是力。
四人回國后立刻去單位的醫院做檢查,結果一出來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他們的骨骼發生變化,人均長高了三厘米,肌肉組織更加強健,連原本的一些小毛病都消失了,比如周叔的膽結實、吳叔的近視眼、鄭叔的頸椎病、王叔的過敏性鼻炎,全都不治而愈。
雖然那顆土豆沒把他們吃成超人,但強身健體、百病消的效果絕對是有的。
他們在打報告的時候,就將遇到黑瞳的經過詳細寫了進去,還由畫功最好的鄭叔為那只黑瞳畫了像,一起夾進報告里。
那個年代電腦并不普及,絕大多數人還不會使用,任務后的總結報告仍然是手寫的。
我心說原來單位里最早記錄黑瞳的人不是甘泉,是這四位,而且他們親眼見過,甘泉和蕭長風是聽別人說的。
‘聽說’的可信性就要打折扣了,我問王叔,聽沒聽說過一個憋寶人,外號叫‘老丁頭’。
甘泉在黑瞳那一頁的介紹底下,加了信息提供者的ps,但沒有用本名,只寫了外號。
王叔挺詫異,問我怎么知道這個人,我是單位的新人,而老丁頭卻是‘老黃歷’,應該和我毫無交集才是。
“有個同事,她給我講過黑瞳這種生物,說她是聽一個叫老丁頭的人講的。”我沒提甘泉的名字,因為不確定她是否愿意被別人知道她私下制作圖冊的事。
“哦?老丁頭啊…他三年前就去世了,活了一百零七歲。”王叔好像挺感慨,“他那肚子里,全是故事。”
“他真的抓到過黑瞳,用它尋寶嗎?”我問。
“抓?不,他救過一只,那家伙為報恩,就帶他去尋寶。不過其他憋寶人確實捕捉過這東西,想利用它挖寶,談何容易呀。”
“吃寶物是它們的天性,應該很好利用吧。”包子說道。
“你們沒看到乘警的樣子?吃不到寶物,它們會暴怒傷人,別以為它們是小貓小狗,或獅子老虎可以馴服。”王叔唏噓道。
用王叔的話說,黑瞳這種生物,吃軟不吃硬,只能用‘恩情’感動。
比如送他們土豆的那只,和幫老丁頭找寶物的那只,除此之外,他還沒聽說誰成功馴服過這種生物。
憋寶人的傳說中沒有關于這種生物的記載,或許就是因為它們沒派上啥用場,而且極難發現,偶爾遇到一只,不是被人嚇跑,就是死了。
它們雖然天生具有尋寶的能力,本身卻沒有價值,無論是吃肉、是入藥,都沒價值。
“不是外形像人嘛,有人就愛收藏稀奇古怪的生物,或許愿意收購它們呢。”我說。
“帶不出來,這東西用普通的東西抓,就像在火車上一樣,不停地掙扎,直到力竭而亡,尸體又爛得特別快,24小時之內就剩一把骨頭,兩天的時間就爛得骨頭都不剩,從荒無人煙的地方出來,咋不得花上幾天時間,誰會為抓它扛著冰箱進山哪。”王叔笑著說,“不值錢,不值當,憋寶的看不上。”
這樣看來,放走那只黑瞳就沒什么可惜的了…
“小冷,你不是好奇這東西嗎,來,送你一支。”王叔說著從懷里又摸出一只針劑,直接遞給我。
“這是什么啊?”我邊問邊接過針劑,順手揣進口袋。
“咱們單位藥局研發的,叫什么原形?”王叔后半句是看著吳叔問的,他可能沒記住名字。
“虐/殺原形。”吳叔面帶微笑地說。
“啥玩意兒?”我以為自己聽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