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姐瞪我,特別不服氣,從偽造的檔案上看,我比她小,用年長者的口氣和她說話,她自然不會服氣。
我看她臉色有些恢復過來,也有力氣瞪我了,這本是好現象,但一看她隆起的肚子,又覺得事情沒這么簡單。
另一位在地上躺著的女士卻在吃喝完后沒動靜了,沒有斷氣,貌似是睡著了。
在洞里那么久,不睡覺能干嘛,怎么出來還睡?
有個生病的、還有個睡覺的,返程的路一時半刻走不了,我找塊石頭坐下,拿出老人機,查我之前下載的軟件,疑難雜癥大百科!
里面記錄了很多奇病怪病,癥狀也寫得清清楚楚,我聽過一種人類的疾病叫大肚子病,好像是感染了某種寄生蟲后,會出現腹水的癥狀。
但唐小姐的癥狀又和那種病對不上號,我翻看著大百科里記錄的病癥,驚嘆于人類疾病的種類之多。
“你在古城里吃過什么不干凈的東西嗎,比如野味?”我問。
“沒有,我背包里裝的食物多。”
“那水呢?”
“我父親做了一套凈水系統,這兩年他就是靠它支撐下來的,他喝了都沒事。”
“那可不好說,人和人的體質不同,免疫力強度也不一樣,我懷疑你是感染了…寄生蟲。”
“突然長大的寄生蟲?”
“見風長。”
“風沒喝著,就吃了一斤沙子。”
“哦…也可能是沙子堵腸子里了。”
唐小姐吭哧兩聲,斜我一眼:“懶得和你說話。”
我也是想減輕她的心理壓力,寄生蟲和吃土好歹是她知道的東西,而她肚子里的東西,很可能是未知的。
已知與未知,又是長在自己身上,當然是前者更讓人放心。
二十分鐘過后,唐小姐的肚子沒有繼續脹大,臉色基本恢復正常。
眼睛里的紅點也消退了,她自己坐起身,低頭看看隆起的小腹。
“咋樣?肚子還疼?”
“不,沒感覺了。”
外國女人此時也睜開眼睛,她先是看看四周,全身緊繃,隨后逐漸放松下來。
一個人養成這樣的警覺性,需要長期處于緊張狀態,直到變成一種本能。
“周圍沒有其它活物,你最該擔心的是我們。”
“咳咳——”
“行吧,你最該怕的是我,不包括她。”在唐小姐的不滿暗示下,我改口道。
“你是誰?”外國女人艱難開口。
“這話應該我問你,說吧,你是誰?”我還記得邁克提到的名字,那位昆蟲學家的名字。
“安娜金。”
“你是干什么的?”
“來度假。”
“哦,游客啊,游客不在我們的搜救名單上,抱歉。”我起身,朝唐小姐走過去,明示外國女人,我準備離開了。
“等等,我、我有特殊任務,聽著,我為正府部門工作。”
“那就對了,我們奉命來找尋探索死亡區的失蹤人員,名單上有個叫安娜金的。”
“是我,就是我。”
唐小姐又不用好眼神看我了,我在她心里的形象怕是好不了了,但是問題不大。
“可是我們找到了一個記錄本…”
“是的,我的記錄本,在巖洞口,用防水袋包著。”
可能是急切地想要證明身份,外國女人的語速變快,流利度好了許多。
“上面寫了什么?”
“昆蟲觀察記錄,還有、還有我的隊友都死了,哦上帝——”外國女人突然不說話了,像是回憶起很可怕的事情,眼中有悲傷和恐懼兩種情緒交織在一起。
“你也是本該死去的人。”我補充道:“按你自己的說法。”
“是的…”外國女人安娜金喃喃道:“我本該死去。”
她面露困惑:“為什么、為什么我還活著?”
她看看自己長到打卷的指甲,這指甲告訴我們,她很長時間沒干體力活了,那雙手幾乎等于擺設。
她的馬尾辮松松垮垮,不管怎樣,她被困期間指甲和頭發仍在生長,但她的頭發好像沒重新綁過,手也沒做過勞動,在巖洞里艱難求生,沒有人會留長指甲,除非是僵尸。
但她的指甲打彎兒了,鋒利度瞧著也不怎么樣,可能還缺鈣,如果她長期不動手,她是怎么獲取食物的?
再說上廁所也不方便啊!
“這個問題問的好,你要是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看看你的指甲,這是勞動人民的雙手嗎?”
安娜金低頭看著自己的手,仿佛陷入了新一輪的回憶,她雙手捂頭,抓著一頭松散亂發。
“不,不不不——”她不知想到什么,拼命搖頭,表情驚恐,那是害怕到極致的眼神,如同拿到了死神宣判書。
她伸出手指往嘴里塞,但指甲太長,她咔咔咬斷指甲,繼續往喉嚨里扣。
嘔嘔的干嘔聲聽得我都難受,她好像想把什么東西吐出來,唐小姐本來已經好了,被安娜金給影響的,也跟著干嘔。
隨后我們看到了堪比恐怖電影的一幕,先是從安娜金嘴里冒出一個東西的頭,像蛇,不過沒有鱗片,身體柔軟皮膚發紫。
安娜金也是個狠人,一把抓住這東西的頭,把它往外拽,這東西自然要反抗,不愿意出來,安娜金一邊嘔吐,一邊大力,硬是把這東西給拽了出來。
這東西全長得有一尺半,兩指粗細,被扔到地上想鉆沙子里去。
安娜金沒給他逃跑的機會,抓起旁邊的石頭猛砸,把這東西砸個稀爛。
“看到沒有,寄生蟲多可怕。”我轉向唐小姐說。
“你能別惡心我嗎?”唐小姐剛吐完,眉頭擰得像麻花。
“sao瑞~”我抬起手,做了兩下下按的動作,意思是讓她往下咽一咽,別再吐出來。
生猛的安娜金像完成了臨終遺愿,突然倒地,不過她呼吸劇烈,明顯很難受,眼淚鼻涕橫流,剛剛那一拽,她遭了不小的罪。
我看看天,再等下去,我們沒辦法按照預訂時間返回,可是她們倆這狀態,已經不適合拖拽,甚至走幾步就可能倒下,我又不會趕尸…
又過了一個多鐘頭,安娜金緩過來一點,當然,我是指她可以正常交流了,但走路還是不行。
照目前的情況看,我們只能等陳清寒他們過來接了,只要吃光大蟲子的那些干尸別來突襲就行。
天亮前,我問安娜金,一會兒太陽出來了,再把她們曬中暑,那個巖洞是不是可以進去。
安娜金說不行,洞里有許多蟲卵,這些蟲卵存在了上萬年甚至更久,它們處于休眠狀態,可一旦進入人體,就會蘇醒并生長。
我問,難道巖洞里有水源?
安娜金點頭,盡管她們當初使用了過濾器,還在水中放了凈化水的藥片,但喝過水的人依然感染了寄生蟲。
而且她發現這蟲子特別愛吃巖洞里的一種石頭,那石頭與普通巖石不同,質地較軟,硬度大概像是石灰塊,一點點啃的話,和風干一個月的饅頭也差不多。
安娜金是最后一個感染的,她喝那水的時間比較晚,其他人都在她前面發病,她見到了他們的各種癥狀表現。
其中一個項就是吃那種石灰塊一樣的石頭,吃的多、蟲子長的快,安娜金察覺這一點時,曾試圖阻止另一名隊員,可惜沒有成功。
那人狂吃了一塊西瓜那么大的石頭,然后就腸穿肚爛了。
安娜金發現從那人體內破肚而出的蟲子,反倒進食不快,甚至可以說是非常緩慢。
啃上半天也沒啃掉指甲蓋大小的石頭,安娜金親眼目睹隊友們慘死,她寫下警告,因為她感覺自己也在受蟲子的影響,有非常強烈的啃石頭沖動。
所以她封住洞口,服下過量藥物,想要自殺了斷。
藥物過量導致的頭暈、惡心、心慌折磨得她暈迷過去,她的記憶就停留在那一刻。
顯然,她吃的那堆藥不具有打蟲效果,連她自己也沒死成,我都懷疑她在精神恍惚的情況下,吃了過量的維生素。
反正那蟲子個頭那么大,盤在她胃里,她肯定感覺不到餓,而那蟲子也不怕胃液腐蝕,這么長時間還沒被消化掉。
除了讓人吃石頭,蟲子各項技能都有點弱,剛出場就被ko了。
我說如果催吐這個方法管用,為什么當初她的隊員們不試試?
她說因為直到第一只蟲子長成出來,他們都沒有想到是肚子里有活物。
他們認為可能是營養不良導致的異食癥,或者中毒反應。
難怪她的警告里寫她也中毒了,由于她們那隊人都是同一時間喝下的蟲卵水,大家的發病時間非常接近,也就沒有足夠的時間去分析反應。
除了安娜金,其他人突然病倒,隊醫也包括在內,她當時慌了神,等發現是蟲子作祟,她自己也出現癥狀,在那種環境下,她腦子里只有一死了之的念頭。
而她被我救出來后,只吃了一點餅干,她也想過沒遇到我之前她怎么活下來的。
隨后她想到了那蟲子,事實證明她猜對了,也賭對了,那蟲子可能是她不吃不喝仍然能活到現在的原因,但她可不會因此就讓它繼續待在她肚子里。
我看了看被砸爛的蟲尸,把它縮小再縮小,怎么覺著有點眼熟。
我問安娜金,蟲子吃的石頭是什么顏色,聽到她的回答,我心中一動。
她說的顏色和無用泡澡水的顏色一致,就是那蟲子的顏色,也和無用的蟲大衣一個色號,都是紫色的。
但無用穿身上那些明顯是幼體,頭部還沒發育成熟,看著像螞蟥。
“奇怪,這洞不是旅游景點嗎?還有這么危險的東西。”我自言自語道。
“誰會喝沒經過檢測的水?游客是不會嘗試的。”安娜金接話道。
“那洞里的文字,你研究過沒有?”我問。
“我不認識,拓在記錄本上了。”安娜金此時有了些力氣,也愿意交談,她問我:“你們的領隊是誰?”
“我們是華夏來的外援,因為我們的人在死亡區迷失,所以也算進來執行營救任務,當然,袋鼠國也派了向導,進來尋找之前失蹤的人。”
“你們還沒看到古城是嗎?”
“嗯?看到啦,出來了,正往回走呢,我這是折回來取點東西,不然咱還碰不上呢。”
安娜金明顯很詫異,“你們是從古城回來的?”
我點頭:“是啊。”
她的表情變了,看看我又看看唐小姐,身體下意識地想要向后挪動。
“別怕,古城里的邪惡力量已經消失,被人劫走了,現在那什么都沒有,古城也沉入地下了。”說完我怕自己說沒有力度,朝唐小姐飄了個飛眼。
“是的,古城消失,核心被人劫走了,那些惡靈已經死了。”唐小姐很給面子地幫腔。
“你們認為,核心是什么?”安娜金莫明其妙地問。
“一團光。”
“一種能量。”
我和唐小姐同時回道。
“不,不是這樣的,你們有沒有看到——”安娜金話說到一半,突然止住,搖頭說:“沒事,沒事。”
“怎么了?你知道什么內幕消息?別怕,真的都過去了。”我試圖安撫她的情緒。
“是的,都過去了,我沒事,沒什么事。”
安娜金的樣子可不像沒什么事,我感覺事情還重嚴重,只是她不敢說。
在此時的情景下,能有什么讓她害怕到不敢說出實情?
是害怕她上頭給她扣頂泄密的帽子,還是在懼怕什么東西的報復?
她現在不肯說,我追問也沒用,只能等換個地方,或者見到邁克,她會愿意透露些什么。
畢竟邁克對她而言才是‘自己人’,天蒙蒙亮,我把她們扶到洞內,只要洞口邊上,沒有走太遠。
其實按安娜所說,只要別去碰洞里那眼泉水,就不會有危險。
但為了保險起見,我還是把她們放在出口跟前,這樣逃跑比較方便。
天亮后,邁克帶著小紅來接我們,他們兩個湊一起屬實令我意外。
邁克向來對小紅的戒心很大,敢單獨跟它出來,難道是已經信任它了?
其實從小紅和我共戰大蟲子開始,邁克就沒再提過小紅身份可疑的事。
也許他覺得一個為救他們甘冒生命危險的人,是不應該被懷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