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階層一個圈子,各有各的歡喜,各有各的難處,不相通,但總歸是殊途同歸。
遠處熱鬧的動靜越來越大,朱標也不禁向著聲響傳來的方向望去,面上流露出喜悅之意,無論如何,百姓們過得好總歸是值得欣慰的。
京城,天子腳下首善之地,若是連這的百姓們都過得不好,那其余地方也就不必抱有什么期待了,如此數目的百姓出游,可見起碼的溫飽是有了。
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上服度則六親固,下令如流水之原,令順民心。
就在這時幾聲孩童的驚呼響起,原是此處的雜耍也開始了,都是內府特意請來的,本事自然是最出眾的,不過因為貴人較多,像是吞鐵球這等稍顯污穢的是不能表演了。
不過對生長在皇宮大內的小皇子公主們來說,已經是格外的新鮮熱鬧了,這也是為何朱標要領他們出城的原因,若只是在宮里舉行宴會,可就不能有這些了。
經常外出的公子兒們對這些不感興趣,雖然精彩但他們平日想看就去看了,所以也沒什么吸引力,主要還是孩童和內宅姑娘夫人們比較感興趣,嬉鬧著聚團觀賞著。
由于表演者多是男子,隨行伺候的侍女婆子們都格外的防備,以免自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姐行差踏錯,畢竟她們瞧著有好幾個男子相貌真是俊朗。
其實她們也是多慮了,能到此表演,早就被內府敲打過千萬遍了,只盡心表演絕活,心知敢多看一眼都是罪,真出了事,滿門腰斬都算祖墳冒青煙給個痛快了。
何況真正的官宦世家之嫡女,也不可能真就是蠢的,從小耳濡目染的就是府內的勾心斗角,妻妾爭寵,奴仆內斗,妯娌爭鋒,兄弟鬩墻,稍懂事,母親就會教她持家中饋之道,怎么可能為了個男人棄家舍親而去。
貧苦才子仕宦佳人一遇鐘情私奔而去,不過都是戲曲本子上的而已,真發生的或許有,但極其罕見,市井流傳的多是小人編纂的。
自古《禮記》有云:聘者為妻奔者為妾,父母國人皆賤之。
世家大族子弟私奔,更是要被施以騎木驢、打爛屁股、夾指、浸豬籠等重刑,男子在宗族祠堂除名,其土地被充公田,人被綁到門板上,用族棍將其打死…
朱標不是太喜歡吵鬧,所以便領著李嫣朝著清凈些的地方走去,突然看著身旁巧笑倩兮美目顧盼生輝的李嫣,朱標心中微微有些愧疚,雖說當時李家必然是要出一個姑娘入東宮侍奉,但也不是一定要李嫣這個嫡女。
就如朱標不會納徐儀華為妾一樣,納人家的嫡女為妾,總歸是有些不厚道的,尤其人家是開國功勛國之柱石。
常洛華身側一個梳著婦人鬢的女子小聲說道:“您就算是自己不去,讓那個陳氏去也好啊,李嫣可不是好相與的,怎么也不會念您的好。”
常洛華目光也投降那倆人的背影,心中微微酸澀,這是她的夫君,她孩子的爹,若是可以,她怎么會讓給別的女人,但這種小婦人的念頭很快就被她的理智壓住了。
李嫣是壓不住的,她的出身高貴,卻甘愿入宮為妾室,太子嘴里不說,心中總是會感覺歉疚,若是她還打壓李嫣,就越會刺激太子憐香惜玉之情,反倒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現在這般剛剛好,不外乎是給些尊榮體面補償,總越不過她這個太子妃,等太子彌補完心中的虧欠,李嫣也就不特殊了。
于是收回目光淡淡的說道:“本宮何須她念好,只要她能讓殿下舒心便可。”
“太子妃大度,臣妾自愧不如。”
“太子殿下也是有福,能得您這樣的太子妃。”
“你們懂什么,庭前芍藥妖無格,池上芙蕖凈少情,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妾室玩物而已,真正的朱家宗婦,到底還是咱們太子妃。”
李嫣性子驕橫可也就是嘴上的能耐,朱標挑選的小徑稍有些陡峭,李嫣才走片刻就有些跟不上了,朱標樂呵呵的伸手攙扶著她往前走。
“算算日子,入夏便是母后的千秋節了,到時候太師和夫人必定是來京赴宴的,到時請他們在京多留些時日,你也好多見見。”
李嫣入宮不久李善長便辭官歸鄉安養了,骨肉分離多時,前幾年百廢待興,各州府縣多災多難,所以無論是老朱的萬壽節還是馬皇后和朱標的千秋節都沒大辦過,李善長也就一直沒機會回京。
“太好了,那臣妾可以回娘家陪娘親留宿一晚嗎?”
按照禮制,宮里的妃嬪自然是不可能離宮留宿的,哪怕是太子妃也只有一次正經兒回門的機會,更別提李嫣這個良娣了。
李嫣年歲也不大,雖說陪在了喜歡的人身邊,可離開爹娘總歸是會想念的,這時候也顧不得別的,拽著朱標的衣袖開始撒嬌撒癡。
“求求爺了,臣妾實在是想念娘親,娘娘千秋節人來人往,見了也不好多說,求求…大不了臣妾今晚…”
跟在后面劉瑾等人低頭垂目恨不得連耳朵也耷拉下來,只可惜實在沒這個本事,朱標心中其實早就答應了,這等事說大也大,說小也小。
終歸不過是他宮里的事情,最多是被幾個頭鐵的御史劈頭蓋臉大上奏勸諫一番,老朱重規矩,但估計也不會說什么,李善長識趣,群臣相知多年的情分沒被消耗,也不會去難為小輩。
這幾年也是難為李善長了,一把年紀納了五六個妾室十幾個通房,聽聞每日都得靠藥膳調養精神了,這自污可是盡心力了。
去年李善長壽誕,他那些門生故吏親自去拜壽的都不多了,可見其成效不凡,雖說大家心里都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但做了就是做了,不會因為你有什么苦衷就改變此事的本質。
李嫣這么想回長沙王府留宿,估計也是怕自己娘親受了委屈,故意想要彰顯太子對自己的恩寵,讓那些女人不敢去招惹她娘。
朱標故作為難看夠了佳人的憨態才松口道:“好吧,只此一次下不為例,回宮后也不許你四處張揚,知道了么?”
李嫣撲上來拿俏臉蹭了蹭,眸子中仿佛有萬千星芒綻放,后面的劉瑾在心中記上了一筆,一會兒得讓太醫開幾張滋補的藥膳方子,太子殿下這幾夜恐怕是要格外辛勞了。
劉瑾身后的太監們心中也是提醒自己,往后絕不能怠慢李良娣,瞧這恩寵,李良娣離懷上龍子鳳孫也不遠了,有恩寵有子嗣,這就是宮里頂大的貴人。
欺軟怕硬逢高踩低趨利避害乃是人之本能,誰人心中都有一桿秤,這宮里尤甚,作為內侍宦官天子家奴,宮里妃嬪們娘家有多顯赫不重要,反正也不可能對他們如何。
可圣上以及太子殿下的恩寵就不一樣了,有恩寵的妃嬪便也是他們的主人,失去或者沒有的,雖說不敢折辱,但無論什么都等著吧,按著規矩辦事的效率可不高。
就如宮里的王良娣,若非她運氣好有了皇嗣又有太子妃的恩典,恐怕是不能這么安逸的禮佛了,這整日的火炭耗費可也不少,誰會那么殷勤的給她搬運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