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標神色也沒什么變化,指望京營那些丘八老老實實在營中練兵純屬癡人說夢,他們溜出去吃喝玩樂再正常不過了。
現在不是戰時,只要他們別弄出什么欺壓良善的事情,朱標也懶得去細究這些細枝末節,總不至于因為這點事殺了開國的武勛將領。
不過該知道的還是得知道,起碼心中有數,往后是挑個時候敲打也好,如此也能震懾他們,讓他們知道什么小動作都瞞不住上面,只不過是沒想與你計較而已。
“高麗那邊如何,齊王應該到了吧。”
蔣瓛從懷中掏出幾封信件回道:“一個時辰前末將才收到高麗傳回來的密信。”
在朱標的刻意安排下,大明同高麗的貿易往來漸多了起來,當然貿易的主題對象不是下面的百姓,高麗百姓貧苦,商隊過去主要還是跟世家貴族們做生意,他們是富得流油,也樂得買大明的好玩意兒相互攀比炫耀。
蔣瓛雙手舉信過頭頂,一旁伺候的趙淮安躬身上前拿起,保持著這個姿勢小心的將信件送到太子身前。
朱標信手拿來,封口已經被打開,這種親軍都尉府內部的密信,蔣瓛自然是有資格去看的,如果像是朱棣寫的密信,那打死他也不敢擅自破封窺視。
隨著幾聲細小的紙張摩擦之音,朱標很快就看完了不禁笑道:“好個李成桂,好個蔣思德。”
蔣瓛目光平視著太子殿下的衣袍下擺道:“是否該下令讓身在高麗的暗探去幫扶齊王殿下?”
朱標將信件丟到書案上反問道:“齊王與你很熟?”
蔣瓛俯身一拜趕忙回道:“末將與齊王并不相熟,只是齊王畢竟是奉了殿下的諭令去的高麗,末將恐誤了殿下的大計!”
其實朱標很清楚蔣瓛不可能同朱棣有什么交情,做為目前親軍都尉府真正的統領,身居此職的他若敢背著朱標同任何皇子多說半句,腰斬就是他最好的結局。
朱標沒有理會蔣瓛,靠在椅背上沉思了起來,其實派朱棣去的時候,他也大概猜到了會這樣,無論做什么事,都是需要根基的,而朱棣除了一個不能展露的名頭外,就什么都沒有了。
若是去了就能站住腳吃下高麗以及納哈出才是怪事,朱標門下,文武齊全,而朱棣麾下有誰呢?別說將才謀主,就連立身之本那數百府軍衛都是宮里的人,只會效忠天子以及儲君。
李成桂在歷史上能違背王命威化島回軍,就說明其是個極有野心之人,這樣的人要么干脆殺掉,要么就以大勢馭之,光憑身份是壓不住的。
蔣思德這個人或許沒有那么大的野心,但也絕不會想將自己辛苦多年的功勞都讓給朱棣,這也是無可厚非的事情,朱標也不能苛責什么。
說到底還是要看朱棣自身如何了,朱標也不是沒給他一點機會,允他的那三萬納哈出鐵騎就是他翻盤的唯一希望,只要能駕馭住,不被李成桂奪去,就足以在高麗立身了。
真金還需火來練,好漢還需世事磨,現在的朱棣其實也不比老二老三他們強多少,到底是沒經過歷練的,朱標指望他為宗室開條新路,那高麗就是他的課業,完成的好才能得到朱標更多的信重與資源。
否則天下之大,還能缺英才不成?
朱標久久未語,跪伏在地上的蔣瓛身上的冷汗卻是止不住的冒了出來,他與齊王自是沒有什么交情,方才所言也確實是為了大局出發。
可縱是問心無愧,心中的惶恐之情也就是按耐不住,他現在手握親軍都尉府大權,別說一般的文武官員,就是面對朝中那些王侯將相也沒有絲毫敬畏,可面對圣上面對太子,就感心神顫顫,如臨深淵。
“下去吧,京營那邊要看顧好。”
“諾。”
谷</span一聲應諾后,蔣瓛借著起身的功夫抹了把額頭上的汗珠,站起身后規矩的躬身后退,直到了門口才轉身離去。
開京一處富麗的庭院內,蔣思德和道衍相對而坐,身前是玉石制成的棋盤棋子,身側是散著熱意的紅泥小火爐,幾個奴仆正在旁邊燙酒。
“你倒是真不動心。”
蔣思德捻著棋子笑道:“呵呵,人貴自知,列土封疆當然我夢寐以求的愿景,可我知道有這個福分的人卻是少之又少,何況我才淺德薄,還是免的連累家小宗族啊。”
蔣思德的棋力遠不如道衍,這些日子以來他們下過數十盤棋局了,尚未有一次贏過,甚至就算道衍讓子也是如此。
不過下棋圖的就是個意境,輸贏也不值得在意,所以倒是越下越有興致,蔣思德伸手接過仆從遞來的酒一飲而盡,酒帶著些許的燙順喉而下,濃郁的酒香瞬間回彈,在這略有風寒的亭內,真真快哉!
“不若我送你去齊王哪里?”
“是要送小僧去死嗎?”
“哈哈,太子殿下胸懷四海,怎么可能因為這點兒小事殺你,你我相交數載了,我已然功成,只待將來論功行賞,而你的功勛不宜詳訴,想著在讓你去齊王那邊立些功勞,將來回大明后也好立足于東宮。”
道衍微微搖頭道:“太子殿下沒有吩咐我等必須盡心盡力幫扶齊王,就是想要看看齊王自身的本事,我這么去了為齊王出謀劃策,卻是壞了太子殿下的打算。”
“也罷,那你我就在此觀望吧,到底是齊王能抓住機會立足北疆,還是李成桂順勢奪權,或者說是納哈出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真真準備攻占高麗。”
道衍輕描淡寫的落子困殺了蔣思德的大龍,然后一甩袖袍拿起酒杯飲盡:“那又與你我有何關系?”
“也是,喝酒喝酒,哈哈。”
若是將目光從后院移道前宅,就可見蔣思德的府門前,排著長長的隊伍,一些送禮而來的仆從顯然已經輕車熟路,倆倆三三的抱著禮盒談笑著。
從去年起,準確的說是從前年起,這將天使的府門前就沒斷過送禮的人,現在排隊的人,有不少這都來送個十幾二十趟了,主家到底為何如此,他們不知道,但卻知道這是個輕巧活兒。
“你說這大明天使大人家怎么能放的了這么多東西,光是這些年咱們幾家送的禮品,恐怕都夠堆滿幾座大倉了吧?”
“你不知道,這天使大人雖然來者不拒,但也沒少往外送啊,我就瞧見過好幾次了,一車一車的好東西送到那些剛上任的進士老爺家,還是讀書好啊,大明天使大人都高看兩眼。”
直到傍晚,送禮的人才散盡,府內管家連帶著數名賬房先生,仔細的請點好賬目,一份名目送到老爺手中,一份流于府內,另外一份則是要交給一個沉默寡言的護院手中。
蔣思德沐浴完舒服的看起來今日的禮單,順便拿起筆勾畫了一些吩咐送到各家,都是最近投靠而來的寒門士子,想要人家效命,總歸要把人家的溫飽解決。
高麗朝廷缺錢,官員薪俸拖欠數月是常事,世家貴族出身的官員自然是毫不在乎的,但有些寒門甚至是普通百姓家出身的官員可就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