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瑾垂著頭回答道:“回爺的話,趙忠管著兩處皇莊,過的非常好。”
朱標聞言看了眼一旁的劉瑾,非常好可不是能隨便說的,以他的性子如此說,必有其因,不過此時當著兩個奶娘的面卻是不好再追問了。
否則真問出些什么,到底是責罰還是不責罰,于是點頭道:“那便好,在賞賜給趙忠百兩銀子,讓他這幾日去好好拜祭一下他娘親,也算替本宮盡盡心意。”
“諾。”
剛起身的兩名奶娘眼睛明亮濕潤,滿懷著期盼的看著兩個還在胡亂揮著蓮藕般小胖手的皇孫,等以后她們也會有機會享受這般尊榮體面,兒孫也會因此受惠。
朱標放下不斷蹬腿兒的亮兒抱起自己的默默啃手長子,說起來雖然孩子們都很小,但已經可以看出來,老大性子更安靜些,老二則是鬧騰些。
于己身而言,朱標是更喜歡安靜些的人,于未來帝國的繼承人而言,朱標也希望他是個能沉得住氣的人,畢竟誰也不希望自己積攢一輩子的積蓄,都留給個大手大腳的敗家子。
逗弄了一會兒禮部的人也就到了,朱標放下孩子回到前殿,看了眼正準備下拜的禮部尚書道:“免了吧,劉瑾,賜座。”
“微臣謝過殿下。”
禮部尚書對著搬來椅子的劉瑾點頭示意,然后小心翼翼的坐下了,看樣子根本沒有坐踏實,不過這也是慣例了。
“微臣奉殿下諭令,攜負責編纂祖訓錄的禮部以及翰林院官員前來拜見,聽候殿下教誨。”
說完話禮部尚書在站起身將一疊厚厚的紙張捧于頭上,劉瑾上前接過,然后在奉送到朱標書案之上。
禮部尚書重新坐下,其余禮部以及翰林院的官員則是還在文華殿外等候傳召,不過目前看來,太子殿下好像是沒有要見他們的意思。
朱標拿起一部分隨意問到:“算起來也編纂了數年了,還未功成圓滿嗎?”
“回稟殿下,大體都已經完成了,只待圣駕北巡歸來恩準,便可刊印成書了。”
朱標點點頭翻閱了起來,首先就是序言,這是老朱在洪武二年便寫好的“朕觀自古國家,建立法制,皆在始受命之君。當時法已定,人已守,是以恩威加於海內,民用平康。蓋其創業之初,備嘗艱苦,閱人旣多,歷事亦熟。比之生長深宮之主,未諳世故;及僻處山林之士,自矜己長者,甚相遠矣。”
這意思也就是說他老朱發現歷朝歷代開國之君都是從刀頭上舔血過來的,什么陰私詭計都見過,而后代守成之君就不行了,長在深宮,不懂事。
“且群雄之強盛詭詐,至難服也,而朕已服之;民經世亂,欲度兵荒,務習奸猾,至難齊也,而朕已齊之。”
這段寫得霸氣十足,傲視群雄、睥睨天下、唯我獨尊的形象躍然而現,不過也對,洪武二年,確實是老朱最得意的時候,威蓋四海。
最后一句“凡我子孫,欽承朕命,無作聰明,亂我已成之法,一字不可改易。非但不負朕垂法之意,而天地、祖宗亦將孚佑於無窮矣!嗚呼,其敬戒之哉!”
朱標伸手揉了揉眼睛,這也是為何他要趁此書還未勘定成冊,趁著老朱不在的時候召見禮部尚書的原因了。
現在不想辦法修改,等老朱百年之后,他作為繼任之君,欽承天命,如何輕易動搖先君之法,到時候莫說宗室皇親,就是那些官員也不會答應的。谷 他其實也能理解自己父皇的一片苦心,這規章制度也不是給他定的,老朱是認為他們父子能有統御天下的能力,可后世子孫生于深宮內院長于婦人之手,未經世事磨難如何可矣?
還是咱先替他們打算好,主要事事按著此訓來辦,不說開疆拓土建功立業,起碼能當個守成之君太平天子傳承大明的江山社稷,這就足夠了。
只是時代不同了,未來的敵人也絕不只是北疆的游牧民族,在時代浪潮之中,不想盡辦法保住潮頭的位置,必要被浪潮打翻。
朱標很快就看了一遍,不得不說有太多不適合的地方,方方面面定的太死板,對宗室厚待的過分,幾十上百個宗室倒也無所謂,但百年后何止這些,設定的不征之國太多,基本斷絕了大明版圖的擴張…
朱標眉頭皺得很緊,下面的禮部尚書忍不住站起身開口道:“請恕老臣妄言,此錄圣上看的極重,否則也不會編撰如此多年,殿下若是想要修改,是否等圣上回來后在商討為佳。”
朱標沒有應話,禮部尚書咬咬牙繼續道:“殿下,您是儲君國本,將來真想改,也不是絕對沒有辦法,何必如此急切。”
這祖訓錄的內容他在清楚不過,有些政策他也覺得不對,參與編纂的其余官員也都是這個意思,但誰又能阻擋圣意呢?
殿下或許可以,但必傷及天家父子之情,到時候弄的朝堂震動,他這個引火的禮部尚書怎么可能全身而退。
朱標嘆道:“辦法總會有,可有些東西一旦施行就沒那么容易收回去了,就算暫且能收回來,也早晚會有死灰復燃的機會,還不如一開始就壓住。”
就比如這對宗室違法的規定,“皇親國戚有犯,在嗣君自決。除謀逆不赦外,其馀所犯,輕者與在京諸親會議,重者與在外諸王及在京諸親會議,皆取自上裁。其所犯之家,止許法司舉奏,并不許擅自拿問。”
也就是說,諸王除非造反謀逆這等大罪外,其余都不可重判,最多也就是宗室內部商討懲罰,最多也就是罰俸之流了,連三法司都不得介入。
朱標還能不清楚一個王爺無法無天起來是什么樣子,欺壓良善草菅人命樣樣都干得出來,左右不造反就不會死,頂多罰點俸祿,可那個王爺是指著那點子俸祿過活的,明搶都可以,怕什么呢?
朱標何嘗不知道趁著自己父皇不在的時候改他傾注心血的結晶會引發矛盾,老朱寵愛他不假,但朱明江山的傳承延綿也是老朱的底線。
父子二人對未來都有一套自己的構想,而且都極為自信,否則祖訓錄編纂有三年了,老朱可是從未開口讓朱標參與過,甚至問都沒問過。
可見老朱也是清楚自己與兒子在某些方面上是有大的差異的,老朱承認也滿意兒子在權謀方面上的能力,可依舊是認為他這個當老子的依舊是比兒子強,所以這針對未來子孫后代的家規家訓還是得他自己操手。
“讓外面的都進來吧。”
劉瑾擔憂的看了自家爺一眼,然后才領命去傳喚外面等候的禮部及翰林院官員,禮部尚書面色愁苦,若不是不敢在朱標面前無禮,恐怕都要去拿頭撞柱子稱病告假了。
朱標心意定下后眉頭也就舒展了,被偏愛的總是有恃無恐,自己父皇再怎么生氣也不至于打死他吧,大不了跪上幾個時辰就是了。
“臣等拜見太子殿下,殿下千秋。”
不同于一臉愁苦的禮部尚書,這些進來的官員各個興致勃勃,天塌下來也是太子以及尚書頂著,也壓不到他們這些奉命做事的,反正他們連被推出去頂罪的資格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