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諸省,水復山重,草木蒙昧,云霧晦冥,人生其間,叢叢虱虱,言語飲食,迥殊華風…
在俗異地險、民風強悍的多民族的西南地區,如不利用那些世襲守土的土酋大姓,而單靠軍事征服,就只會得逞于一時,而難于進行長期有效的統治,這是早在元初忽必烈就認識到的事情。
貴州之事也就這樣了,暫且分化然后派遣大軍入駐,掃蕩不臣威懾各族,然后陳兵云南以大勢誘大理段氏投降,里應外合剿滅梁王勢力。
到了這個地步,大明無論如何都要在南方掀起一場足夠恢弘的戰爭了,不僅場面要大,而且贏的還要漂亮。
其實朱標原本還是想要脅之以勢收復云南的,只要手段合理徐徐圖之,無論是梁王或是段氏都會做出最聰明的抉擇,畢竟他們離草原太遠,一塊飛地如何抵御大明。
所以朱標本是不希望掀起大戰的,興師動眾勞民傷財將士傷亡不提,光是云貴之地后續的治理已經很麻煩了,如果大軍征伐埋下仇恨的種子就更麻煩了。
但老朱不喜歡梁王,而且大明也確實需要在南方樹立威信,不僅是要震懾云貴更是要震懾南洋諸國,口頭上喊的在狠也不如一場摧枯拉朽的勝利來的實在。
大明為何是眾藩朝拜的天朝上國,不就是因為擁有隨時滅亡他國的實力么,大明初立不好隨意拿南洋諸國開刀,那么前朝梁王就是最好的靶子了。
擊敗梁王后不僅是要收復屬地,還要將安南在這十幾二十年中侵占的土地都順勢收回來,安南歸還也就罷了,不還就是下一個靶子。
北方的勝利不僅僅是抵御住了蒙古,更是讓大明可以騰出手做許多事,而不是時刻被束縛在北方,隨時小心草原鐵騎南下。
布防完大明自身的沿海領域后,靖海侯吳楨也要率領水師南下掃蕩倭寇了,到了南海后的補給都由安南國、真臘國、暹羅國、占城國、蘇門答剌國、爪洼國、湓亨國、渤泥國等國負責。
看起來是大明吃虧了,畢竟只是收獲些供給就要幫他們守衛沿海抵御倭寇,但目光得放長遠,一時的得失不算什么,大明本來也是要主動出擊去磨練海軍的,幫南洋諸國不過是順手而為。
練兵之余也是打通海貿商路,南海東海安定了,以大明的工商業基礎收割南洋諸國的糧食金銀珍寶太簡單了,刺激商業發展使得民間得利,朝廷也可以順勢收取貿易費。
往來密切了文化入侵民族同化經濟掠奪什么的也就都潛移默化的完成了,遠比開啟戰爭征服要強上許多,戰爭只是手段絕不是唯一的方法。
三日后的早朝之上胡惟庸躬身說道:“微臣以為遠方蠻夷,頑獷難制,必任土人,可以集事,今或闕員,宜從本俗,權職以行!”
左都御史張承卻是反駁道:“任用土人遺患無窮,縱然他們暫且屈服我大明天威之下,但日后反復何以制約,宋元之際不可不防,請圣上三思。”
戶部尚書站出身拱手道:“微臣以為張御史此言差矣,任用土司羈縻貴州之地本就是無可奈何之計,我大明雖兵強馬壯但國庫尚虛,想要強行打下貴州得損失多少,最后能得到的還剩什么?”
吏部尚書也是開口道:“臣附議胡相之言,就如那田儒銘,也是元朝冊封的思州土司,但早在洪武元年就歸順我朝并奉命調助剿周文貴于鄱陽湖,旋招服中林、驗洞、五寨、郎溪、平頭、都平、萬山等外蠻夷,圣上敕賜三品服色榜文一道,誥封忠順大夫,任沱江宣撫使,至如今不也很好?”
“此焉能同理而論,巴蜀以定貴州已是我大明囊中之物,縱然土人造反又如何,不過是再耗幾年的事情罷了,一時之難卻永除后患,何樂而不為?”
“陳侍郎所言極是,爾等真豎子不足與謀,西南邊疆政令下行艱難,無法像管理中原和荊楚江浙之地那般政令通達,除非大修馳道廣量遷民,否則割據不過早晚之事,如不趁開國之初解決,只會徒留后患于子孫。”
“哼,坐而論道夸夸其談,你們說的容易,可知西南地勢如何,如果貴州如此容易平定,那當年橫掃天下威壓四海的前元立國之初為何沒解決,難不成是那元世祖忽必烈短視?”
文臣吵做一團,這也是近日早朝的常態了,畢竟是開國之初文臣武將盡皆霸蠻,至于武將們就更不用說了,他們沒開口只是因為昨日老朱給他們下了禁口令,省得他們一言不合就要在這奉天殿對文官們大打出手。
不過雖然不能開口,但他們各個都用眼神威脅者主張懷柔手段的官員們,這涉及到了他們的根本利益,武將何以彰顯,就得是大戰。
隨著天下逐步平定,打仗的機會是越來越少了,但凡有點心氣想要將自己留傳給兒孫的爵位再往上提一提的,都是很強烈的主戰,恨不得好好打場大的,最好能打幾年,各個封妻蔭子稱王榮公。
不過他們再怎么吵也沒用,老朱早就心意已定,而且文官里面雖有分歧但還是主懷柔政策的更多,越是了解實事的越清楚大明根本沒有必要那么激進,就算明面上主懷柔但也不影響他們暗地里用些別的手段徐徐圖之。
至于武將的意見可以忽略不計,為何歷代都是文臣主政,因為武將主政必然導致窮兵黷武的發生,戰爭只是政治手段的一種,不是唯一手段,更不是最合適的選擇,如果為戰而戰早晚有亡國之患。
朱元璋虎目一掃,一眾還在激烈爭執的官員們盡皆俯首告罪,等大殿重新恢復安寧了才開口道:“就依胡相國的,此事毋庸贅言,中書省立刻拿出冊封章程,明日早朝讓隴贊阿期等土司入朝受封。”
“臣等謹遵圣上旨意。”
有人欣喜有人皺眉,但終究是沒膽子同老朱爭論,一旁的武勛們則用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等著方才那些主戰的官員,娘的,臭讀書的都是沒卵子的慫貨,這就軟了,你咋就不敢跟圣上叫板!”
要是爺們兒們能說話,非得好好勸諫圣上,天下都打下來還差一個區區貴州,給老子十萬兵馬,非得將那些什么土司殺的精光,早就聽說他們富了幾百年,不知道攢下多大的家業,娘的!
此事暫且作罷,御史臺立刻將矛頭指向吏部,還是左都御史張承:“臣要彈劾吏部尚書,我朝早在洪武元年就規定官員任職必須要推行籍貫回避,可臣發現最近有不少官員調遣到了自家籍貫之地,這不是想要徇私枉法是什么!”
吏部尚書面不改色的站了出來:“微臣蒙受天恩浩蕩擔任吏部尚書,自上任之初就牢記圣上教誨未有一日懈怠,敢問張御史如此誣陷本官是何居心?”
朱標眉毛一挑,這是什么變動,這倆人不都是胡惟庸的心腹么,怎么突然相互互相攀咬起來了,是誰出手了?
吏部尚書位高權重,自然有眾多官員護持,畢竟說兩句就算說錯了,也可以說是一時不察被蒙蔽了,說對了往后的調遷可就簡單了。
此后又是一番激烈的爭論,左都御史張承拿不出像樣的證據,舉例的那幾個官員其實只是離籍貫很近的地方任官了,雖然也犯了忌諱,但也不是多大的問題,只能說是當初的章程定的不嚴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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