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標也沒意外,這種放到朝會上討論的事情多半就是這樣的,拖拖拉拉到最后才有個雙方都認可的結果,如果真是緊急要務,那都是開小會即刻就有決斷的。
藍玉的事情只是個試探的過程,結果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雙方都想看看這期間任職緊要職位的同僚如何站隊。
“除了藍玉的事情之外,還有別的嗎?”
劉瑾回想了一下說道:“翰林院編修高啟被圣上斥責,最后還是中書參政等官員求情,圣上賜金放還,但下令其子孫三代不得參加科舉也不可被舉薦任官。”
“還有就是侍講學士張以寧病卒交州,圣上大哀下詔有司歸其柩,沿途州縣皆要祭尊。”
朱標聽到這眉頭一皺,張先生到底是沒能挺住,也是因為此行耽擱太久,老先生畢竟年逾七旬了,出使安南也確實有些勉強,何況還遭遇了這么多亂七八糟的事情。
兩年前朱元璋命翰林侍讀學士張以寧赍詔印使安南,冊封其主陳日煃為安南國王,結果不巧的是剛入安南境內陳日煃就死了。
國王雖然死了,但天朝上國的冊封詔書還得受啊,所以安南朝臣宗室們請求將大明皇帝冊封安南王的詔書授給陳明宗之子恭定王陳暊,以定正統。
安南這個時候比高麗都要亂套,如果安南朝臣請求的是將冊封詔書授予陳日煃之子,張以寧也就答應了,父死子替有先例可循也是襲承正統,畢竟兩國相距這么遠在回去取另一份詔書也不現實。
可這么推出一個王叔繼承王位,老夫子就不能接受了,天朝上國的冊封人選豈是你們蠻夷小國能私自內定更替的,那大明的威嚴體統何在?
張以寧再一查發現陳日煃竟然是被安南宗室所殺,原因竟然是他并非陳氏血脈,乃是優伶楊姜的兒子…
其母在已有身孕的情況下被恭肅王陳元昱悅其艷色而納之,出生后被恭肅王當作自己的兒子在宮中撫養。
陳裕宗病危無子,指定其為嗣君,群臣極力反對皇統斷絕,為外姓所據,但莫名其妙陳日煃還是當上了安南國王,但就在大明冊到來之前被恭定王廢黜,連其子被亂棍打死…
這亂七八糟的情況自然讓張老夫子氣憤禮崩樂壞,根本不入居都城直接在洱江留居,概不接見任何安南朝臣,責令安南宗室立刻派人去向大明朝廷告哀,請求重定承襲王爵的人選,否則絕不給予冊封。
如此一來耽擱的就久了,等雙方終于協定完,老夫子得了朱元璋圣旨才入安南都城冊封新王,之后還教育新王以及宗室要服喪三年,令安南人仿效中原行叩拜禮。
總之就是把那邊的大禮儀調整了個遍,讓安南時隔多年重新蒙受中原正統禮儀的管束,這才心滿意足的回返大明,沒想到終究是沒挺到歸朝復命的那一天就病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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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標起身嘆了口氣,去年他們父子倆還在書房贊嘆張以寧有天朝使臣的氣度,老朱還親口將老夫子比作陸賈馬援,想著回來后要好生嘉獎重用。
“本宮記得張學士有個孫子在國子監讀書,送套本宮用的文房四寶過去,讓他好生讀書,往后當襲承其祖父之志報效國家。”
“還有等他從國子監學成任官的時候你記得提醒本宮一聲,莫要忘了。”
“奴婢記下了。”
安南真臘占城等南方小國由于被云南所阻隔,大明一直也就沒有上心,畢竟云南都還沒打下來同更南方的國家還有什么好說的,只是例行條例的派遣使者。
不過有機會接觸其國朝內政終究是好事,有時候潛移默化要比大刀利刃還要強,現在中間有阻隔,但所有人都知道,大明收復云南是遲早的事情,這也是為何安南天高皇帝遠也不敢強逼張以寧冊封新王的原因。
朱標又到文華殿坐了一會兒,昨天打算今日老老實實在東宮呆著,可忙碌慣了還真是歇不下來,搖搖頭后又起身朝著謹身殿走去。
進殿朝著自己父皇行了一禮,只見老朱今日也沒向往常一樣批閱奏章或者召見朝臣,而是有些發愣。
“標兒,張以寧病死了,今年咱的老臣們可是走了不少啊。”
朱標略微一算還真是,就是不算那些因犯罪斬頭的官員,衰病之死的也有七八人了,還都是老臣,其中還有廣德侯華高。
“父皇無需傷心,他們大多都是算是壽終正寢,尤其張學士羅編修都是年逾七旬的老人家了,可謂是高壽。”
朱元璋還是嘆了口氣:“咱不應該讓張以寧去的,山高路遠不說,安南國破事還一大堆,雖然他來信的時候沒說,可咱也知道他在洱江居住的時候過的很不好,食用起居都很艱難,安南那邊明面上不敢做什么,可暗地里威逼利誘也沒斷過。”
“盡忠報國誠以皇業可得其所,張學士求仁得仁內心定然是歡喜的,兒臣方才已經讓劉瑾去給張學士的孫子送去文房四寶。”
朱元璋聞言欣然點點頭,自己兒子雖然未及弱冠之年,但行事作風可謂是顧慮周全滴水不漏,這是大好事,他再怎么厚賞也是君恩國務,而太子私下贈送文房四寶那就是情份了。
如今滿朝文武私底下都在說他稱帝后刻薄寡恩,但為了繼續肅清吏治這個刻薄寡恩過河拆橋的帽子他是不準備摘下去了,可這個名聲終究是不好的,如果下一任天子也是這樣,那群臣不該有的想法也該有了。
朱元璋回頭看了看日漸挺拔的長子,心中那點優柔傷感一掃而去,無窮無盡的動力升起,龍行虎步走回御案后面坐下,對著厚厚一摞的奏章發起猛烈的攻勢。
朱標有些愕然的看著自己突然興奮起來的老爹,實在不明一個人心情的轉變真的可以這么突然這么痛快嗎?
不解的搖搖頭后走到自己的小書案后面坐下,一招手就有兩個小太監搬來一摞奏章,還有一個過來倒水磨墨。
朱標翻開一張就是開平王常遇春的奏章,其中上奏以徙北平山后民三萬五千八百戶、一十九萬七千零二十七口,散處衛府,籍為軍的給以糧;籍為民的給田以耕。
又以草原遺民三萬二千八百六十戶,屯田北平管內之地,置屯二百五十四處,開田一千三百四十三頃。
這是今年年初開始的遷民,朱標當時還不在京城,不過看來成效不錯,開辟的田畝也蠻多的,從南方運糧耗損無數,如果能在北方自給自足那可就太好了,就算暫且不能,能頂上兩三成也是大大緩解朝廷的壓力。
這種奏章無需回復,朱標落筆寫下批閱記號后就放到一旁,開口同老朱匯報一聲就算完成了。
之后的奏章也是大多如此,如今的政局暗流涌動各地方官員壓力山大,但凡有個風吹草動都要上奏稟報,生怕哪件事由小變大傳到朝廷,到時候被追究玩忽職守之罪。
如此繁多的奏章自然是耗費精力,但好處是看完這些基本在心中就能對天下局勢有個大體了解,總之就是一種心安的感覺,不過累也是真的累。
沒一會兒就看到了陜甘的奏報,其中就有張帆李進等人的,如今調去的官員基本都是新晉官員,不比那些元朝遺留下來的老狐貍們,吃拿卡要的經驗不足加上朝廷大批斬殺陜甘官員的余威尚在,曉得皇帝太子的目光依舊在緊緊盯著。
所以都老老實實的安撫災民,縱然是有貪心也沒那個膽子,隨著災情漸緩以及災民人口的銳減,受災州府的糧價也漸漸穩定下來。
當初朱標走的時候留下不少收繳的贓銀,都留下給張帆等人去其他州府收購糧食,雖然可以直接命令陳家張家再次運糧,但他不能總讓江南士族割肉放血,雖然他們樂意之至,但事情不是這么辦的,規矩也不是這個規矩。
朱標細細的看了一遍之后也就安心了,賑災從來都不是什么難事,只要有錢有糧就能輕易解決,貪官污吏讓朱標橫掃了之后,事情就在沒有阻礙了,可見災情在明年開春之后就徹底結束了。
人死不能復生,但生活總要繼續,重建家園耕種傳家對農耕文明來說是天賦本能,朱標也終于可以松一口氣了,雖然大明每年都有大大小小的災情發生,但如同陜甘這次的旱災還是較為少見的。
朱標也總算知道為何歷朝歷代都會不斷祭祀蒼天請求國泰民安風調雨順了,實在是農耕文明對天災的抵抗力太低,水多水少都是天大的災難,影響一地數十萬百姓的生死存亡。
再往后看就是靖海侯的奏報,快入冬了,沿海倭寇也都開始發狂了,大明如今對付他們越來越得心應手,雖然是被動防守,但有心算無心總能讓倭寇吃個大虧。
從侵擾次數頻率規模等都可以看出來倭寇如今侵擾的重心已經開始變動了,大明確確實實大疼了他們,硬骨頭難啃自然是轉頭去挑軟骨頭,高麗可就擺在那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