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朱標的手掌觸碰到那人的肩膀,可以明顯感覺到他身體下意識的瑟縮,但也可以看到他越發明亮的眼睛,以及猛然散發出的亢奮激動之意。
這是太子殿下的回應嗎?大明果然有意染指高麗,否則根本沒有必要對他這個藩國外臣說這種話,這也太好了!
若是大明無欲無求,那他有什么用武之地,注定一輩子被金濤壓在身下,最多當個家族二把手,羅州牧啊,那可是走向封疆大吏的通天大道,也是只有未來金家家主才能得到的資源扶持。
一旁的幾人也反應過來了,熱切的看向了朱標,身子卻是彎的更低了,朱標也不再多說什么,徑直朝外走去,留下幾人互相對視一眼,野心瞬間升騰而起。
堂堂羅州牧只是燕雀,那何等尊榮才算鴻鵠呢?
幾人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原本相互之間的那點兒小摩擦瞬間消失了,欲謀大事當有黨眾,他們就是天然的一派,也唯有聯合幾大家族的勢力才能有資格被太子殿下利用。
活在這世上不怕被人利用,就怕你連被人利用的資格都沒有,世家子弟更懂得這個道理,所以一切都在不言之中。
默契的跟上太子跨出門檻的腳步,謙卑的躬身跟上,恭恭敬敬下拜送太子殿下登上馬車,等車駕消失在視線范圍內,他們才笑著爬起身。
“我要立刻向家族去信,時不我待,慢了一步在想追上可就難了。”
“我也一樣,金兄我等家族本就世代聯姻,往后還要繼續守望相助共謀鴻鵠之志才好啊。”
幾人言談毫不避諱一旁的奴仆,哪怕其中有公主的貼身侍女,因為他們清楚,說到底上,他們同公主的利益是一致的,平陽公主又不是當今王的女兒,倆人之間甚至還存著殺父之仇。
金澈對著方才送云錦出來的侍女用高麗語柔聲說道:“皇太子殿下已經回宮了,你也回去伺候公主吧,公主有任何需要你都可直接向我們傳達,我等定然全力滿足。”
那名小侍女受寵若驚,慌忙的行禮應了一聲,這種態度先前可是從來沒有的,雖然他們也尊重公主,但也是只是浮于表面,而現在連她都能感受到對方的真誠。
“前些日子公主希望能看看大明的書畫…”
全州陳門的大臣當即應了一聲:“這是臣等的疏忽了,這就派人去買。”
“聽聞城中文軒齋藏有宋朝名家的字帖,去重金買來,皇太子殿下學富五車,公主也應多讀書,另外漢語也應該再更好的學一學,一會兒我就去請幾位女先生過來,好在離大婚也有段時間。”
“是極,還有禮部雖然送來了珠釵禮服,但公主殿下自帶的珠寶首飾還是有些少,入了東宮不太體面,明日去找最好的店鋪定制些貴重的…”
“對了,還有大明長沙王以及通政使家中的千金將來都是要同公主共居東宮的,應當以公主的名義送些禮物,以通往來。
“總之這幾天要動起來了,都少去飲酒作樂,我等身為人臣要盡心為公主籌謀打算!”
那名侍女面色漲的通紅,趕忙行了一禮然后就朝后院腳步走去,等不及要把好消息分享給公主,公主吃了這么多年的苦,終于要好起來了。
等那名侍女走遠,幾人嘴里的話也慢慢停下,該對公主表達的態度已經表達了,如果公主接受他們的善意,那往后就是互為倚靠。
不過想來公主不會拒絕,畢竟她背后什么都沒有,堂堂高麗公主,陪嫁都寒顫的很,全部置辦下來才花了幾千兩,開京大些的豪門千金出嫁都不止這點兒。
誰叫她無父無母呢?先前他們可不會管這個破事兒,反正他們就是來混個資歷的,公主受不受大明太子的喜歡,能不能在大明皇宮內存活下去都跟他們沒有關系,反正他們送完親就回國了。
而現在不同了,他們相互需要彼此的幫助,也只有這樣才能讓雙方走的更穩更遠,甚至公主未來的孩子,很可能是他們要侍奉的君王。
“對了,一會兒在蹺板那邊鋪上毯子,不,大婚在即,讓公主玩些別的吧…”
人生無常,境遇逆轉,朱標的寥寥數語,就對自己那位尚未正式見過面的側妃產生了巨大影響,一切的待遇都隨之改變,從和親工具轉變為真正的一國公主。
車駕上的朱標閉目養神,劉瑾看了眼朱標,知曉自家爺并不是要睡覺了,所以就替他開口問道:“云錦姐,那位高麗公主品行如何?”
云錦也瞧了朱標一眼說道:“公主有班姬續史之姿,謝庭詠雪之態,嬌小玲瓏,溫婉可親。”
朱標無奈的睜開眼睛說道:“問她品性如何,哪個問她容貌如何了?”
云錦掩嘴輕笑了一聲說道:“奴婢也不是算卦的,短短幾句話的功夫,也就能瞧瞧外貌了,至于內在品行,哪有那么容易摸透。”
“本宮瞧著你一會兒怎么回太子妃,要是有出入就等著挨罰吧。”
摸透一個人沒那么容易,不過云錦跟著馬皇后管理后宮多年了,什么樣的女人沒見過,加上女人之間特有的敏銳直覺,交談下來大概是個什么性子還是瞧的出來的。
自從朱標徹底將東宮大權交給常洛華之后,云錦暖玉幾個很自然的就靠過去了,這也是朱標默許的,等這三個入宮后,以后還會有更多,太子妃的權威也得樹立起來了,否則朱標一天給宮里的女人平事兒就得浪費許多時間精力。
倒不是他有多好色,實在是太多勢力需要安撫情緒,沒看老朱都要操勞不過來了,他們這幾個長大了的兒子,自然也得為父分憂了。
前天聽說朱樉的側妃也定下來了,他可是連正妃都沒娶呢,狼多肉少就是這個局面,年齡適合的皇子太少,朱家又沒有宗室旁親,只能如此了。
女人之間的事情大多都是小打小鬧,如果都要他評判處理可就沒完了,而且無論他如何公正都不能讓她們服氣,畢竟是坦誠相見的關系,弄不好也更容易激化矛盾,得不償失。
還是太子妃管理妃嬪們最為合適,無論是從地位還是法理上來說,同為女子但身份高貴的太子妃,更適合作為后宮的裁判。
想清楚后也就不再多想了,吩咐劉瑾去買些果鋪玩具送到朱露那邊,自家胞妹越來越粘人了,也不知曉往后該指給誰好。
車駕停了一下,然后再次發動,朱標靠在云錦肩膀上歇息了一會,然后就感覺車駕搖晃他的臉頰硌在云錦消瘦的肩膀上有些痛,只好換到她柔軟的大腿上。
車駕搖搖晃晃,朱標看著上方云錦精致的下巴,莫名的想起了自己幼年時期,每天就是這么看著自己母后或者玉兒的下巴,迷迷糊糊的睡過一天又一天,不知不覺都已經過去這么多年了…
等他再次醒來滿足的打了個哈欠,感受到沒有晃動就知道已經到了回到宮里了,挺腰坐起身揉了揉眼睛問道:“我睡了多久了?”
云錦悄悄伸了伸發麻的腿柔聲說道:“已經有半個多時辰了,還沒到酉時呢,奴婢想著一個時辰再叫醒您的,正好到酉時接見幾位世子。”
轉過身捏了捏她的大腿說道:“往后到了地方直接叫我就好,一個時辰你這腿還想不想要了,快活動活動吧。”
云錦見自己被發現了,也就不再遮掩,緩緩的抬腿活動了起來,這時候外面早就回來的劉瑾聽到動靜說道:“爺,東西都給寧國公主殿下送去了,公主讓奴婢傳話,讓您明天一定要去看她,否則她就要生氣了。”
車駕內的倆人都與朱露相熟,腦海里瞬間浮現出了小朱露缺著一顆門牙站在板凳上虎著小肥臉叉腰對著躬身陪笑的劉瑾威脅的畫面,忍不住笑了起來。
朱露乃是朱標的嫡親胞妹,正經的正宮皇后所出,自然是集萬千寵愛于一身,要說老朱脖子上也就他們兄妹倆上去過,其余皇子公主可都沒這個福分。
要真論起來,朱標上去的次數都沒朱露那么多次,也就小時候四五歲的時候上去過幾次,致于朱露同學,可能昨天還在上面玩呢。
子憑母貴也是命,旁人羨慕也沒辦法,所幸老朱對兒子女兒投入的感情雖然不一樣,但都是愛的,誰也不致于會被苛待。
當然了,皇子們挨揍不算,畢竟他們也是真的皮,一群小的正是貓嫌狗厭的年紀,整日也不愛學習,經常氣先生,爬樹摸魚無所不作,還都叫囂著要跟二哥三哥四哥學。
這可把那三兄弟坑慘了,老朱本來瞧著他們歲數也不小了,確實不是讀書的料,也就放棄他們了,反正那哥兒三確實有領兵的天賦,雖不學習,但平日弓馬騎射也沒放下。
但這一看要把其他兒子都帶壞了,老朱自然氣憤,所幸都叫來一起揍,鞋底鞭條亂飛,期間自然少不了斥罵。
“就知道學不好的,你們怎么不跟你們大哥學!啊?咱看你們就是好日子過夠了,吃的太飽了,看咱不打死你們這些狗崽子,哭!誰再敢哭一聲再挨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