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語軒。
姜氏坐在小廳里慢慢的翻著手里的賬本,瞥見一旁盯著面前的茶杯一言不發的人勾唇一笑。
直到看完了手里的賬本才緩緩的開口,“這些下人心大了,遲早回惹出禍事來,用著也不趁手打發出去也好。”
汪如心抬起頭愣愣的看著姜氏。
“他們見過了繁華的京都,又怎么能忍受這鄉下的苦,能在這里挨幾年已經不錯,娘不是沒給過他們機會,既然呆不住那就祝愿他們遇到個富足的主家吧。”
“看在他們以前也算盡心盡力的份兒上,準許他們帶走自己的衣物,這已經是莫大的恩典。”
聽著姜氏淡漠的話語,汪如心心下五味雜陳,到現在她才清晰的感覺到這個世道的殘忍,人口買賣在權貴的眼中是一件多么稀松平常的事情。
沒一會兒王婆子就回來了:“夫人,姑娘,事情已經辦妥了。”
姜氏站起來,低頭看著汪如心,“剩下的人也需要敲打,娘和你一起去吧。”
“你既要管家,就必須學會這些事情,跟著娘來吧。”
面對山匪,圓兒的表現出乎她的意料,可是管家一事上卻是遠遠不足,良善心慈是好事可不能用在這里,不善馭下是當家主母的大忌。
知道女兒此刻心里難受,姜氏仍然逼著她往前走了這一步,這世道對女子本來不公,體現自己價值的地方少之又少,管家便是重中之重。
一想到女兒未來的夫家,心中也是一沉,是不該由著她的性子來了。
前院里,僥幸留下的下人們戰戰兢兢的站在一起,方才已經從管事的嘴里聽說昨夜背主的那些人全都被牙行的人帶走了,一時間惶惶不安。
又想著,也辛虧是老爺不在,若是老爺要在怕就不是簡單的發賣出去了,可能會一刀了解了他們。
見主子到來,一個個頓時縮成了鵪鶉。
姜氏上前,冷眼掃了一遍這些人,冷哼一聲:“可知道昨夜背主的人去哪兒了?”
下人們頓時一抖,恨不得將頭低到地里去。
“想來你們也明白,奴才背主打死亦不為過,因著你們姑娘仁慈方才給了他們一條生路。”
說著目光一一掃過,這些下人不知是心里有鬼還是心中有愧,一個個面色蒼白抖如篩糠,紛紛跪了下去。
“至于你們,今日還能站在這里,也是念在你們平日里還算勤勉,昨夜還有二兩骨頭的份兒上,這才饒了你們這一回。”
一時間大家又轉悲為喜,這是沒事了?
紛紛心中慶幸,露著一份劫后余生的喜悅,平日里吃食一降再降他們他們也沒抱怨,昨夜他們記得姑娘的話心中也算是有兩分依仗,這才沒有犯了大錯。
一群人齊齊磕頭道:“謝夫人和姑娘寬恕,小人等以后定當盡心盡力當差。”
姜氏微勾嘴角滿意的點點頭,冷聲道:“你們都是如園的人,吃穿不愁,走出去也算是有一二分的體面,但須知這體面是主家給你們的,主家倒了第一個倒霉的就是你們。”
“希望你們謹記這一次的教訓,下一次再犯想要這么饒了你們便是不可能了。”
“下去吧。”
汪如心回到自己的玉蘭苑,厭厭的吃過午飯便又睡下了,這幾日發生的事情太多,看戲容易,真真的發生到自己身上才真切的體會到里頭的個中滋味。
一連兩天都過的恍恍惚惚。
沒等他繼續恍惚下去,外出采買的人回來了,并帶回來兩大車種子,王如心便急匆匆的去了前院查看。
“小心點擺放,別沾了水。”
楊忠良正指揮人將糧種往回搬家,見汪如心過來大家連忙停下來行禮。
“姑娘,真的要種下去嗎?”楊忠良看著這些麥種心下膠著,“去年也種過一茬,大部分都沒能過冬,開春后也沒收多少。”
汪如心抓起一把麥種放在手心細細觀察心里有了數,這瘦短的麥種品質不高再加上土地瘦弱,產量不高也正常。
又看了幾樣種子心里有了大概的了解,“種下多少還能有點收獲,不種明年吃什么?”
難不成讓她守著千頃土地還花錢買糧來吃?
“至于土地,我自由辦法來養,不會虧的。”
看完了所有的種子,又細細的問了外面的情況。
“姑娘,這糧食是越來越難買了,很多糧譜都關門或者是改賣了其他東西,鄰近的幾個州同樣遭受了旱災,有的州旱災后又遇到了旱澇,房子也倒塌了不少,我們回來的路上還瞧見縣衙也派了人去幫忙。”
“現在外面菜種子都貴了,大家伙兒都在搶著在地里種點東西,要不這么冬可就難了。”
周圍的人下人一時間心里一陣后怕又帶著慶幸,不用人催著就各自開始找活干。
汪如心腦袋里也是思緒飛轉,如園上上下下很多人的口糧眼下都抗在她的肩上了,半分不由人松懈,又交代了幾句才帶著燕兒出了如園朝莊稼地走去。
地里那些稀稀拉拉的黍米已然快要成熟,黍穗一部分已經進入了成熟期,這最多再等半個月就可以收獲了,好在大雨過后的天氣不錯,黍穗也算是粗壯了起來,應該可以比預期的多收一點。
地里的莊稼把式們看到汪如心走過來,紛紛點頭打著招呼:“汪姑娘,又來看莊稼啊?”
他們已經知道了是這位看起來嬌嬌若若的女娃說退了山匪,心中震驚非常,思來想去也只能歸結于虎父無犬女了。
汪如心笑著回到:“大爺,這黍米比之前要好一點吧。”
說起這個大爺臉上也有了一絲笑意,“還要感謝這幾天天氣不錯,也不知道朝廷今年的政令是怎么樣,要是按照往年的收,這些怕是還不夠交稅的。”
說著又換上了一臉愁容。
“政令這幾天應該就要下來了,到時候再看看吧。”汪如心一臉微笑:“大爺,這黍米收了準備繼續種點什么?”
大爺一愣,低頭琢磨了一會兒道:“不種了,冬天好好養一養,等來年了種麥子。”
“那開春你的麥子是怎么種的?”
“還能怎么種,將地犁出來點上麥子改上土也就是了,然后澆上水。”
”不用糞水?“
“用的,還用草木灰,可家里的草木灰也不多,糞水年年不夠,只能湊合著用了。”
汪如心點了點頭,又問了幾個大爺,說法大致都差不多心里有了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