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人卻不靜。
星光璀璨,日月俱掩。
“踏踏踏…”
腳步聲響。
這聲音,是從陳家溝里來的,幾道身影連縱帶躍,腳下一起一落,已如山魈老猿般高高掠了出去,無一例外,全都是一身夜行衣的打扮,從村里悄然奔了出來,且俱是身懷利器。
合共六人,只見當先一人面上黑布一揭,卻是露出來一張濃眉大眼的年輕面容,嘴唇上還長著一層絨毛,正是白天里施粥的秦姓青年。
“我已經打聽了,那伙日本人就在東邊的一處破廟里,咱們弟兄幾個今兒晚上把陳叔救出來,然后、”
青年滿眼殺機,做了個抹脖的動作。
“好,干他娘的,早就瞧那些狗日的不順眼了,我這肚里可別著一團火,正好泄泄火!”
剩下幾個村里的年輕人聽到這話全都是熱血沸騰,殺心頓起。
武夫所練,誰還能沒幾口惡氣,何況還是這日本鬼子,都逼到家門口了,老族長商量了一天也沒個準信兒,加之這些年輕人心氣正盛,卻是咽不下這口氣,幾人暗地里商量了一下,這就瞞著族中長輩,摸著黑,要去做那替天行道的義舉。
“阿誠,聽說今兒三叔公有些事兒?”
幾人腳下箭步如飛,其中一個背掛雙锏的年輕人開了句腔。
姓秦的年輕人嗯了一聲,也是覺得奇怪。
“是啊,本來好好的,結果三叔公不知為啥突然發起了狂,說是看見了一個人,好家伙,還是六個舅舅齊出手才摁住!”
“唉,可憐了一代絕頂宗師啊!”
“誰說不是,自打素素姑姑離世,老爺子大病了一場,之后就變得迷迷糊糊,往常也還好,不知道今天怎么回事!”
“阿誠,你知道你姑父么?”
眾人七嘴八舌的談論著。
秦姓青年搖搖頭。
“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村里人不讓說,連我娘都不給我說,問都不準問,上次還好一頓罵,差點打死我!”
“不過,年前我還在河北的時候,聽門里的師兄們提到過,說那是蓋世狂人,殺人不眨眼,名頭不比當年的王五爺弱!”
他說的小心翼翼。
“而且,聽說殺慈禧的,就是我姑父,可能是因為這樣才不讓提的吧!”
“要是人還在就好了,如今武門凋零,各門各派逃的逃,散的散,聽說不少人有意北拳南傳,我師父在中華武士會里也曾說到過,要是那人真在,說不定能鎮住這北方武林,威懾那些日本人!”
且說且行,趕了幾近四五里地,幾人眼神俱是晦澀一閃,殺機浮現,卻是到了。
遠處,一座破廟正亮著篝火。
六人眼神暗自一番交流,已是弓著腰,踮著腳,如夜貓蹲身急竄,散向了四面八方。
只是夜色幽幽,不知為何,越是接近破廟,幾人越覺得空氣中多了種古怪的陰寒,沁寒滲骨,讓人很不舒服。
屏著氣息,六人一步步逼近破廟,空氣都像是凝固了一樣,眼瞅著廟門就在眼前,六人幾個猛步,手持兵刃,已是竄了進去。
可這一進去,六人的臉色全然變了,額冒冷汗,空氣都像是凝固了,但見這破廟里,只有一堆篝火,竟是不見一人,空蕩冷清,激的他們心頭一突。
“走!”
不知誰急聲叱了一句,其余人也都反應過來,忙要退出。
然廟外就聽一個淡淡的嗓音響起。
“幾位師弟,你們要去哪啊?”
黑夜里,一條條身影逐一浮出,已將六人團團圍住。
說話的,便是那日本人,陳阿三。
另外幾名日本浪人亦是似笑非笑的望著他們,滿是得逞的冷笑。
不遠處,還有兩個羽衣高冠的陰陽師,如今一動不動,似在旁觀,但讓人覺得詭異的是,他的身邊,一團團碧幽幽的鬼火正懸空不落,圍繞在身邊,映的二人臉色發綠,陰森的像是兩只鬼。
“放你娘的屁,誰是你的師弟?老子堂堂正正,可不想和畜生稱兄道弟!”
眼見對方早有準備,六人臉色雖說難看,但卻也是年輕氣盛,絲毫不懼,干脆一揭面巾,手握兵刃,大有動手的架勢。
可眼瞅著那病癆鬼似的少族長被日本浪人刀架脖子上拖出來,幾人臉色更難看了。
倒是那秦姓青年眼珠子一轉,嘿聲冷笑道:“你敢傷他?這輩子也別想得到陳家拳!”
陳阿三眼神似有晃動,他說道:“擒下他們!”
“錚錚錚!”
立聽金鐵錚鳴,一柄柄武士刀已然出鞘。
這邊陳家六人也都擒兵器在手。
一人持雙锏,一人握單刀,還有二人是大槍、大桿,剩下的二人分別是一把鐵胎彈弓,以及最后秦姓青年的陰陽刃。
“著!”
卻聽一聲低喝,那耍彈弓的右手已摸出來一顆鐵丸,嘴里“嘿呀”一聲,嗖的一下,彈弓上的老牛筋已是被大力拉開,鐵丸當即直朝陳阿三右眼招呼過去。
“哼!”
一聲冷哼炸起,幾在同時,那陳阿三已拔刀出鞘,但見空中一輪寒光如冷月幻過,竟是不偏不倚,劈在了那足以破石的鐵丸上,“叮”的一聲火星冒起,再看那鐵丸,竟是已被劈作兩半,刀鋒之下,地上竟已多出一道筆直的刀痕。
原來,此人不但偽裝拜師,更是深藏不露,精通東瀛拔刀術、一刀流等精妙劍術,刀法精湛,已為高手,正因如此,當初才被其從容而逃。
“漢人里有句老話,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我知道你們的能耐,可你們,卻不知道我的能耐,今天看來,你們不禁人救不走,自己也要留下!”
他一邊收刀入鞘,一邊出言譏諷。
“動手,不要戀戰,先脫身!”
六人里也不知誰吆喝了一句,霎時已是各尋對手,一片亂戰。
“去你媽的!”
秦姓青年眼露殺意,雙刀在手,腳下奔的是猴架步伐,手上卻是關東刀客的手段,快刀斬亂麻,腰身一轉,雙刀如影,罩著陳阿三劈頭蓋臉的就狂劈了下去,刀勢一起,帶的塵飛土揚。
陳阿三咧了咧嘴,本是歸鞘的太刀兀自一震,半截刀身豁然揚起,翻腕抖臂間已是化作一團璀璨刀光,明滅忽閃,晃人眼眸,只像是一朵銀花綻放,好不燦爛。
這秦姓青年卻是心頭一寒,肌膚起栗,往日不曾交手,他對這小日本雖說有警惕,卻也沒太放在心上,但今天這一番出招,卻是驚人非常,快如閃電。
只見風起塵過,二人已是相遇,兩兩刀光碰撞…叮叮叮…
一時間,短兵相接之聲激鳴不休。
夜色里只見一團團火星連連冒起,二人身影更是騰挪極快,閃轉變化,讓人眼花繚亂。
怎料斗的正驚心動魄之時,那陳阿三本是雙手握刀,忽騰出一手,袖中抖出一把小太刀,當空一劃。
“刺啦!”
衣衫綻裂,青年撤步如電,再看去,腰腹已多出一道血口。
“媽的!”
嘴里罵了一句,他正待再上,不想傷口竟傳來陣陣酥麻,顯然對方刀口上,竟然涂了毒,不由神情一變。
“你好卑鄙。”
“談不上卑鄙,防人之心不可無,只是一些麻藥罷了!”
陳阿三皮笑肉不笑的說道。
他說話間正要上前,可就在這個時候,身旁卻是暴起一聲慘叫。
更見一個黑影攜著駭人勁風朝他襲來。
“嘿!”
他神情暗凝,橫刀在前,已是作勢欲擋,待看清那飛來的東西后,哪怕他殺人不眨眼,心里也不由一突。
這竟是一顆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