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263 江湖人

  翌日。

  晨霧彌漫,天光微亮。

  屋里,一直抱刀入睡的蘇鴻信慢慢睜開了眼。

  一夜的時間,整個村子徹底沒人了,死寂一片,連個鬼影都看不見,靜悄悄的。

  蘇鴻信眼神平淡,隨手點著一根煙,朝著昨晚架鍋的地方走去,大鍋還沒取呢,鍋底沾著一層油膩,底下碳火已滅,要是沒點手段,只怕他這一身百多斤的肉也得在里面過上一遍。

  大鍋旁,兩具披著驢皮的尸骨已被剃光了皮肉,除了腦袋還在,脖頸以下血肉模糊,卻是兩個女的。

  蘇鴻信撩開尸體面上沾滿血污的亂發,露出來的,赫然是昨晚見到的那般,線縫七竅,以發覆面,口含米糠。

  這種法子,當真陰毒至極。

  便是做鬼也不得安生,如此死狀,就是到了陰曹,恐怕連閻王爺也認不出來,據說那三國時的甄宓便是這般凄慘下場。

  這二人卻更慘,更是中了“造畜”的手段,身披驢皮,就是變鬼也是人畜難辨。

  “這世道,有些費煙啊!”

  蘇鴻信扯下尸骨上披的驢皮,又將那七竅上的針線抽去,找了個地方,安葬了二人,才繼續趕路。

  日子苦啊,趕上了戰禍,遇上了饑荒,這不,前些年又鬧起了個革命。

  革誰的命?

  反正劉大膽是不懂,大抵是革清政府的命吧,可這日子卻一天比一天難熬,軍閥割據,今兒這個打那個,明兒那個打這個,前些天還看那李員外家的大兒子從省城回來,據說是讀過書,還見過洋人,回來干脆是拉著一家大小,憑著祖上的積蓄,也不知道從哪搞來四五十桿洋槍,接著招兵買馬也做起了軍閥那一套。

  結果,一月不到,全家老小死的死逃的逃,家破人亡,連媳婦都沒保得住,那叫一個慘啊。

  “人還得安生些!”

  夜風嗖嗖的直往領子里竄,劉大膽縮著脖子,頂著瓜皮帽,一頭亂發愣是壓不住,還梳的是個中分,瘦長的臉上,留著兩撇胡子,再配上那雙滴溜溜轉悠的眼珠子,只像是老鼠成了精。

  不過,他這人倒不瘦,這段日子還能天天喝上口燒酒,時不時再切回來半斤八兩的醬肉,就這賣兒賣女的世道,能有這滋味,那可真算是一種享受了。

  其實歸根結底,還得算他這人膽大心細,之前趁著李員外家破人亡的時候,在人家里淘到點東西,這才能有酒有肉。

  這不,晚上酒沒了,肉也沒了,肚里的饞蟲又上來了,熬不住,只得大晚上的到市集來瞧瞧哪家店還開著,祭一祭五臟廟。

  冷風一吹,劉大膽就那么兜著雙手轉悠了一陣,好在被他找到了一家,鎮上的徐禿子,一人在店里忙活著。

  老板人如其名,真就是個禿子,但這鹵肉的手藝可是一絕,而且為人老實,嗅著鍋里的肉香,劉大膽是不停吞咽著唾沫,等不及的忙招呼道:“老徐,先來半斤醬肉,再燙一壺老酒,吃完了我還得去賭場玩兩手!”

  不過說來也是奇了,平日里就見這禿子逢人都是笑臉相迎的,今兒卻有些木訥,站在鍋邊不輕不重的“嗯”了一句,連頭都沒抬。

  而且,這店里還多了兩小姑娘。

  劉大膽稍一打量心里不禁嘖嘖稱奇,只見這兩姑娘穿著一模一樣的碎花小襖,扎著烏黑的發辮,圓臉細腰大屁股,模樣可比往常那些窯姐都要俊,一言不發的攪著鍋里的湯汁,半低著頭,像是害羞的可以。

  “呦,老徐,這是哪家的姑娘?”

  怎料徐禿子淡淡回道:“這是我的媳婦!”

  劉大膽撇了撇嘴,有些不信的道:“得了吧,就你,多少年的光棍了,得有六十了吧,而且,還倆?你哄誰呢,快說說,誰家的?”

  “劉大膽,她們真是我媳婦!”

  徐禿子抬起頭,一張有些發白的發青的老臉立時落在了火光下。

  劉大膽這人,人如其名,膽子大,墳地里的棺材都被他翻過幾回呢,看著徐禿子他只覺得對方臉色又些差,可更古怪的是,眼瞅著灶臺上熱氣滾滾,柴火正旺,偏偏他卻感覺不到半點暖和,反倒是更冷了。

  “我說,你這窗戶是不是沒關嚴實啊,一點熱乎氣都沒有!”

  他裹著布襖,又戲謔笑道:“徐禿子,她們真是你媳婦?”

  “嗯!”

  見老頭又點頭承認。

  劉大膽眼睛一亮。

  “老實說,是不是買來的?哪來的門道啊?也給我搭個橋唄,我那家里,還缺個暖被窩的呢,放心,事成之后,兄弟我保管多照顧你的生意!”

  可就聽徐禿子詭異的瞟了他一眼,接著皮笑肉不笑的說道:“你要是看上她們了,我送你一個也不打緊!”

  劉大膽聽完倒是一愣,天底下還有這好事,老婆都有人送?他狐疑道:“真的?”

  徐禿子點頭。

  這會兒劉大膽一雙眼睛已經開始在那兩姑娘身上打量起來了,最后左瞧又瞧,盯著左邊埋著頭的那位,嘴里說道:“那你可得說話算話,就她吧,她叫啥名啊?嘿嘿,老徐,這事兒你做的地道,放心,往后我肯定常來!”

  徐禿子扭頭對著那位姑娘招呼道:“翠翠,還不過去給劉大爺倒酒!”

  “嗯!”

  一個輕低的聲音從姑娘嘴里冒了出來。

  說完就抬起了頭。

  可這一抬頭,劉大膽卻泛起了嘀咕,只見這女人五官倒是生的不錯,就是這臉啊,太白了,白的像是涂了層墻灰,一點血色也沒有。

  該不會是染了病吧?

  他心里有些拿捏不住,但是眼看著酒肉端上來了,他心思又被引到了吃喝上,索性先吃飽喝足了再說別的。

  但他就喝了一口酒,臉色猛然一變,“噗”的張嘴就給吐了出來。

  “他娘的,我不是說了讓你燙一下么?”

  原來這酒簡直就和冰水一樣,而且一點酒味兒都沒有,寡淡如水。

  還有那肉,吃了一口,劉大膽干脆也吐出來了,味同嚼蠟,難以下咽。

  “噗嗤!”

  卻聽一個笑聲猛的從門口響起。

  “蠢貨!”

  聽笑聲似乎是個女人的聲音。

  “嘩啦!”

  門扇一開,劉大膽被冷風吹的一個激靈,尋聲瞧去,只見門口站著一男一女兩個人,這二人全是背著斗笠,身后還綁著兵器,一副江湖人的打扮。

  當中的女子朝他一揚下頜,斥道:“你個鬼迷心竅的玩意兒,好好看看他們,是人還是鬼啊?”

  劉大膽依言轉頭望去,這一看,卻是差點被嚇破了膽,“咣當”一聲從凳子上摔了下去。

  只見屋里的三人,哪還是什么人,那徐禿子面皮青紫,翻著眼睛,嘴里一條舌頭吐的都快落到了胸膛上了,另外兩個,干脆連鬼也不是,紙扎的紙人,刷白刷白的臉色格外滲人。

  “有鬼啊!”

大熊貓文學    戲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