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已經入秋了。
拂曉的時候。
源順鏢局門前熱鬧了起來。
不少路人小販好奇瞧著,就見這京城武門里鼎鼎大名的鏢局,竟然是被官兵圍了個水泄不通,領兵的赫然就是大名鼎鼎的“九門提督”榮祿。
連火槍隊都出動了。
可惜,等破門進去后,里面已是人去樓空。
轉眼就貼了封條。
消息一傳開,原來是刺殺袁世凱未成,事發了。
加上變法之事在前,朝廷自然容不得他,這樣一位武功高強的人物真要是干起行刺的事來,只怕誰都得提心吊膽。據說前天夜里那法華寺可是尸橫遍野,袁世凱手底下的親衛死了大半,殺的是昏天黑地,嚇得袁世凱一晚上都沒合眼,連拉屎撒尿都得人守著,膽都快嚇破了,等到第二天這才心有余悸的向西太后稟報此事。
這年頭,多是向往豪俠義氣。
如今王五做了什么這事,卻是引來不少年輕人的追捧,一個個看的興高采烈,心血起伏,不知道的還以為遇到了什么大喜事,四下里吹噓一傳,就成了談資,像是早比別人知道要更風光一樣,轉眼就傳了個遍。
至于他們口中的蓋世豪俠,早已是混出了京城。
“哈哈,諸位,云龍在此見過了!”
城外西去十數里,一座略顯氣派的院落里。
只見個身穿長袍馬褂,身形瘦削的老人正笑瞇瞇的對著進來的三人拱了拱手,嘴里嚷著京腔,語調起伏,就跟唱大戲的一樣。
非是旁人,正是那燕子李三,李云龍。
“多謝云龍兄出手相助!”
一夜的時間,王五已是恢復了不少精力,就是氣血損耗頗多,面色有些蒼白。
說來也是巧了。
今天早上,天還沒亮,三人本是決定出城,可沒想到,那榮祿早有準備,城門口盤查嚴密,根本不給機會,連車站都布滿官兵。
沒想到,橫空竄出來個燕子李三。
這老頭手段倒也厲害,精通一手喬裝易容的把戲,只把三人拉到一條胡同里,伸手在幾人臉上揉捏了一陣,又涂抹了點東西,等從城門口一過,愣是一點破綻沒有,最后領著他們到了這地方。
“說來也不怕幾位笑話,昨天晚上,咱趁著夜黑,打著劫富濟貧的心思,去那九門提督的府上轉悠了一圈,不曾想無意中得知王大俠的義舉,焉能坐視不管,心知諸位必然是要出城避避風頭,早早地就在城門口那邊侯著了!”
老頭捋了捋下巴的山羊胡,瞇著笑眼,說的慢條斯理的,只是眼里臉上都隱隱露著一股得意的勁兒,像是做了件不得了的壯舉。這以后要是傳出去,指不定來個李云龍俠肝義膽,勇救大刀王五于險境,也算是件大漲臉面的事。
想這王五是何等人物?名震江湖,交游廣闊,如今有了這檔子事,他“燕子門”的名聲,只怕也跟著水漲船高,往上漲漲。
其實啊,這都是場面話。
昨天晚上雨下的那個大呀,他本想去順一家黑心的當鋪,結果半道上就被淋個半死,恰巧路過這九門提督的府邸,見里面燈火通明,官兵匯聚,便起了心思;好奇之下,以為發生了什么大事,隔墻聽了聽,愣是蹲人家墻根底下淋了小半個時辰,這才聽出個所以然來,有了現在的一幕。
不過,到底還是施了援手,這便算有了情分。
“這位就是名震天津的蘇閻王吧?果真是英雄了得,李某人久仰大名,見過了!”
老人一頭發絲銀灰參半,干瘦的臉上落著一些黑褐色的斑點,眼珠子溜溜一轉,就落到了蘇鴻信的身上,又拱手招呼了一句,嘴里的話客套極了。
幾句話下來,蘇鴻信只覺眼前老人頗為有趣,忙還了一禮。“見過李大俠,援手之情,沒齒難忘,至于名震天津卻不敢當!”
聽到他的回話,老人滿意的嘿嘿一笑,一口老黃牙都沒藏住,倒也算是真性情。
要知道,這“燕子門”雖說已是躋身武門的行列,可這京城里各門各派高手眾多,想要揚名何其艱難,何況,“燕子門”出身不正,是從下九流里脫出去的,唯一拿的出手的,就是那走飛檐的手段了,拳腳上的功夫,簡直都排不上號。
而且,屢受排擠。
武門里,論起來哪家不得是傳承久矣,出過幾個大名鼎鼎的人物,底蘊深厚,自然是瞧不起燕子門,說白了,在很多人眼里,這就是一群賊,何德何能入這武門與他們平起平坐啊。
所以,平日里沒少受窩囊氣。
李云龍想要揚名都想瘋了,可論功夫,隨便跳出來一個,老的打不過,小的他又不敢打,只能想些別的法子,劫富濟貧,接濟點窮人,搏個俠盜的名頭。
如今這事兒,往大了說那可就是救命之恩吶,以后也算是有了點交情,多了點仰仗,說出去那也是漲臉的壯舉。
“諸位放心,這里是我平時在京里事發了,用來藏身的地方,除我之外,無人知曉,你們就好好在這養傷吧,屋里可是藏了不少好東西,連洋毛子的酒都有,吃喝管夠!”
臨了,老人又從屋里翻出來不少好東西,只聽著蘇鴻信喊著李大俠,聽的舒坦了,才心滿意足的離了院子,哼著小曲兒,折返回京城。
等只剩下他們三人,才聽王五對著馬三說道:“三兒,你收拾收拾,回滄州!”
這昨晚上商量好的,如今王五刺殺袁世凱未成,事跡敗露,滄州那邊的家眷恐怕也要受到牽連,加上馬三斷去一臂,需要時間恢復,便打算讓他回去滄州照料一下。
只是對自家師父脾性了解甚深的馬三,如何不明白王五要做什么,恐怕這刺殺的事,不得手是決不罷休的。
可他如今斷掉一臂,留下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了,臉色一黯,卻是“撲通”一跪,砰砰砰連磕了三個響頭,說不定今日一別,他師徒二人就是陰陽永隔了,三十來歲的漢子,跪地上哭的就像是個孩子一樣,額頭都磕青了。
王五也是看的淚目,嘴唇翕動像是要說什么,但最后只擺擺手。
“行了,動身吧!”
“師父保重!”
馬三含淚離去。
等馬三走了,半晌,才聽王五又開口道:“鴻信,你也回天津吧!”
蘇鴻信環臂而立,咧了咧嘴,他搖頭道:“五哥,馬師兄是你徒弟,師命難違,但你這套對我可不起作用!”
昨夜抹了傷藥,他身上的傷勢已是好轉許多,受的多是外傷,加上體魄強健,只要不傷筋動骨,便無大礙。
反倒是被那太監的八卦掌噌了一下,留下的淤傷卻是費了一番功夫,這是被暗勁所傷,若不將里面的勁力化開,到時候就得留下暗疾。
迎著王五的一雙猶自泛紅的虎目,蘇鴻信輕輕笑道:“知道你想干什么,我早就想這樣做了,何況哪有只準你揚名,我們在旁邊干站著的說法,莫非,你眼中,我蘇鴻信便是貪生怕死之徒?死不得?”
他眼露駭人殺機,一字一字道:
“誓殺慈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