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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8 終見高山

  看見這人。

  蘇鴻信既沒躲,也沒逃,反倒是敞亮的拉開了院門,轉身回屋了。

  他也算是見過高手的人了,可這漢子一眼瞧來竟是掃的他背后能汗毛倒豎,這就有些驚人了。

  武夫所練,無外乎精氣神三昧,但凡真正的高手,精氣內斂,氣血雄渾,自有一股懾人氣勢,厲害的興許瞪上你一眼,便能令你膽氣為之一喪,這便是先聲奪人,在氣勢上壓你一頭,還沒打呢,就先輸了一半。

  好在蘇鴻信如今刀下殺人過百,自有一口惡氣胸中藏,目中戾光放,這氣勢上,兩人也多是半斤八兩,誰也不怵誰,還得是亮亮把式,手底下見見真東西。

  日頭西斜。

  遠處的暮蟬吵的正歡,這院里四周卻靜的嚇人,就見樹下的那人,眸子一動,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背,敢情是和蘇鴻信一樣,這手背上的汗毛也都豎了起來。

  漢子低低自語了一句。

  “好一口惡氣!”

  不見動作,卻見其手背上的青筋莫名賁張,一鼓一跳,只鼓了兩鼓,手背上的雞皮疙瘩竟又沒了。

  隨后。

  漢子一把抓著槍尾只甩腕一抖,地上那桿大槍整個似龍擺身一樣,嘩的蹦到了空中,被其橫空穩穩一端,那是晃也不晃,右手再順著槍桿往前一滑,腳下一趕,便已握到了槍桿前三分之一處,尾端拖地,向小院這邊行來。

  木門大敞,兩扇木門沾惹著厚厚一層風塵,灰蒙蒙的,斑駁難看,臟兮兮的。

  別看漢子身形瘦小,可這腳下的步子,溜的就跟泥鰍一樣,一雙灑鞋貼著地一噌一滑,繞著弧形步,短短幾步,硬是趕過了三十來米的距離。

  蘇鴻信坐在屋檐下的石階上,手里杵著斷魂刀,看著對方的步子,眼皮又是一陣狂跳,同樣是弧形步,這卻與那燕青拳有些不同,瞧著只像蜿蜒蛇形,竟然是劈掛。

  漢子只趕到門口,眼見蘇鴻信杵刀靜候,目光似是亮了亮,而后視線一轉,卻是直直望向了院里的那顆老桂樹。

  待看到上面被磨得光禿禿的樹皮后,不由得皺了皺眉。

  “見過李大俠!”

  蘇鴻信遠遠拱了拱手,緩聲道。

  眼前這人,十有八九便是那李書文了,這可是實打實的大高手,饒是他心里也有些沒底。

  李書文眉頭一展,面上似沒表情,一雙眼定定看向蘇鴻信,已是提槍跨進了院子。

  “就是你得了咱的東西?”

  聲音出口居然聽著有些溫吞。

  可蘇鴻信卻不敢心存僥幸,此人殺性之重,但凡動手,手底下那可是鮮有活口。

  他咧了咧嘴。

  “不錯,練了就是練了,小子我也沒什么好遮掩的,李大俠想怎么個收拾法,不妨劃下條道來,但有一樣不行,您若想要我的命,那今天咱們就得見個生死,除此之外,別的,我都能接著!”

  蘇鴻信可不喜歡遮遮掩掩,拐彎抹角的,他性子直來直去,做事也喜歡直來直去,索性開門見山說個明白,畢竟學了別人的東西,理虧在先。

  “好!”

  李書文眸光一閃,卻是一把扯下了槍頭上的灰布,亮出一截銀光閃閃的槍頭。

  “你學了我的東西,按規矩我得收回來,但你明知道我能找來還敢在這天津城里等著,就沖這,我給你個機會,你要是能在我槍下走過六招,我轉身就走!”

  端是快人快語。

  蘇鴻信臉頰卻是一緊。

  他寧愿這李書文用拳,神槍神槍,這可是一步步殺出來的名頭,八極大槍更是被其耍的名震武林,武門高手,遇到這位,那都得頭疼。

  現在對方居然要用兵器來搭把手,弄不好,今天他身子上就得多出來幾個窟窿眼,透心涼。

  不過,既然人家已經給了退路,蘇鴻信也不磨蹭,手中斷魂刀一拎,便站了起來,只要躲了他這六槍,那這事兒就算結了。

  蘇鴻信舒展著筋骨,走到院中,望著那亮著光的槍頭,心頭暗自警惕。

  據說此人為練這一桿大槍,晝扎銅錢眼,夜扎香火頭,刺鏡達觸而不傷,刺廳柱之蠅,達蠅落而廳柱不損,簡直神乎其技,哪怕是后世,這也是位名人。

  沒成想今天他居然要以身試槍,還是在這種情況下,可真是世事無常啊。

  像是看透了蘇鴻信的心思,一直面無表情的李書文忽的咧嘴古怪一笑,口中只道:“看槍!”

  他槍尖往下斜斜一刺,已是扎在了蘇鴻信先前打熬氣力的那個石磨中心的軸眼里,而后挑桿一掀,兩百來斤的石磨竟然被生生挑到了空中,再似搖風車一般,凌空一掄,轉了一圈。

  駭人風聲嗚嗚作響,只在蘇鴻信勃然色變中,那石磨已當頭砸來。

  一剎那,蘇鴻信遍體生寒,頭皮發麻,口中怪叫一聲,倒地就往前翻,下一瞬,便覺一股勁風貼著他后腦勺飛過。

  身后,“砰”的一聲悶響,那石磨赫然已斜斜嵌入土中一小半,像是長在了地上一樣。

  蘇鴻信背后立馬沁出一層冷汗,心中已是暗罵,這氣力是不是忒大了點,若非親眼所見,他是絕不相信眼前這副瘦小的身軀上,竟能爆發出這么大的氣力。

  可已來不及他細想,面前陡見一片銀光如梨花綻放,晃的他瞳孔驟縮,口中強提著一口氣,他蹬地一竄,腳下發力,整個人自平地竄起。

  眼看著已躲開了那幾朵槍花,不想一陣駭人勁風嗚的一轉,卻見一桿大槍凌空一掄,當胸劃來,電光火石間,他只來得及將斷魂刀往胸前一立。

  “梆”的一聲,蘇鴻信整個人立馬就被一股大力帶飛出去,狠狠撞在了院墻上,撼的黃土亂飛,握刀的雙手一陣酸麻。

  一番交手下來,他像是也打出了真火,看來光躲還是不行啊,這廝分明是打定主意要他命來的,眼中厲色一露,管他娘的是誰,先打了再說。

  迎面,便見李書文腳下一趕,快如閃電,手中長槍一抖,槍頭直如游龍,左右翻動,抖出一片燦爛銀花。

  “嘿!”

  蘇鴻信雙眼驟凝,往下縮身一躲,腳下已同時騰挪扭轉,滑向一側,手中斷魂刀陡轉,刀身在上,反手倒持,對著槍桿便劈了下去。

  可哪想李書文見之不驚不慌,槍桿一震,竟似扭動的麻繩一樣轉了轉。

  “鐺!”

  斷魂刀一落,蘇鴻信驀然覺得自己的刀刃竟是在打滑,像是有股奇怪勁道帶偏了他的刀,別說砍斷了,在那槍桿上連個印子都沒留。

  那槍桿卻是余勢不停,只一攔蘇青胸膛,將他整個人掀翻在地,滾了幾圈。

  這才短短幾招,蘇鴻信已是灰頭土臉,連連吃虧,不及喘息,再見槍頭朝自己扎來,他眼露殺機,戾氣橫生,翻身凌空一轉,長刀杵地攔槍,雙腿則凌空飛踢出數腳。

  “小孩子的把戲!”

  李書文蹙眉說了一句,卻是認出了蘇鴻信這半吊子的譚腿。

  “貪多嚼不爛,小子,你還得多練練!”

  倏然,李書文手中長槍倏的往回一收,而后如蛟龍出海,竟是耍的如繡花般徑直穿過了他的層層腿影間,只往他咽喉送來。

  寒芒眨眼便已到了面前。。

  蘇鴻信如墜冰窟,只覺得一點森寒自他咽喉處飛快散至全身四肢百骸,駭的他臉色煞白,一個寒顫,眼睛都紅了。

  “撲通!”

  他跌落在地,驚魂未定的忙摸了摸喉嚨。

  “今兒跟你搭把手,一是看在王五爺的情面上,二來,我在這天津城里,已待了半個來月了,見你小子為人豪爽,性子不壞,也不算辱沒了咱的東西,學了就學了,但你學的不對,今兒我就得敲打敲打你,免得到了京城,丟了性命是小,你再丟了我的臉。”

  李書文把長槍一豎,直直將其杵在地上。

  “你那吞氣的法子不對,這一口氣,你得沉到丹田肺腑,方能調控全身,運使四肢,你小子對我胃口,今兒咱就給你留個念想,看好咯,留神我的氣息!”

  李書文語氣溫吞的說完后,緊了緊褲帶,抖了抖身子,渾身竟是傳出一陣咯咯怪響,雙足一沉擺了個架勢,便朝著那顆老桂樹走去。

  短短幾步,李書文驀然一斜肩膀,腳下一蹬,落地分金,沉沉踏出六個變化不同的足印,雙眼暴睜,精光四射,口中乍然鯨吞了一口氣。

  這一口氣吞的,就聽一聲古怪的異響陡然自其胸腹間驚起,卻非往日里蘇鴻信口中所發之聲,聽著,像是牛鳴悶哼一樣,沉而厚,仿佛胸腔共鳴一樣,在這院中久久回蕩不散。

  只在蘇鴻信瞪大雙眼的注視下。

  李書文已是沉沉靠在了桂樹上。

  但詭異的是,不似蘇鴻信那般震響驚人,而是聲響輕微,像是拍了個蚊子,沒使力道一般。

  站直了身子,李書文也不去理會蹙眉深思的蘇鴻信,肩挑大槍,出了門。

  院里。

  蘇鴻信灰頭土臉的坐地上,等人走了,他才猛的反應過來,急趕到酒缸前,湊著里面的倒影,只見咽喉上,一個針扎似的傷口正往外滲著血珠。

  只把他看的默然當場。

  但旋即,他腳下如飛,忙掠到那顆老桂樹前,皺眉看著李書文靠過地方,下意識,伸手一扒樹皮。如今正值夏時,草木繁盛,枝干堅韌,沒成想這樹皮竟然被他伸手就扒開了,脆軟的像是棉絮一樣。

  而在扒開樹皮后,卻見發白濕潤的樹干上,紋理錯亂,參差不齊,縫隙間竟然外滲著漿液,表面看似無損,可內里竟已是被勁力給搗爛了。

  蘇鴻信慢慢起身,心中震撼莫名,眼中滿是驚色,目光一點點看向地上的六個腳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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