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梆梆——”
“四更天了!”
更夫拎著更鼓,凍得不行,一面搓著雙手,縮著身子,一面“嘶嘶”的吸著涼風,連喊出來的聲音都在發僵。
吸溜了幾下鼻涕,更夫像是還覺得不順暢,哆哆嗦嗦的伸出手把那發紅的鼻頭一捏,憋著一口氣,就聽“唰”的一聲,拇指食指再往下一擠,一段鼻涕立馬就摔在了地上。
“四、四更天咯——”
更夫邊擱袖子上蹭著手,又梗著喉嚨吆喝了一聲,可一陣涼風迎面吹來,登時就是一個哆嗦,忙把腰里的酒葫蘆解下來,小抿了一口,烈酒入喉,這發僵的身子骨才漸漸緩過勁兒來。
“這也忒他娘冷了!”
自言自語的嘀咕了一聲。
“梆梆——”
“四更天——”
他腳下不停,從西街走到東街,扯著嗓子嚷著,可眼皮莫名一跳,喉嚨里的聲音有前沒后,瞬間就沒聲了。
手腳發僵的杵在那,一雙眼睛直往街市口的余家當鋪瞟,還不是正眼瞧,而是只敢用余光去看,偷偷摸摸的就和做賊一樣,本來就發白的臉這會都青了。
那當鋪的木門上還貼著封條。
昨兒個晚上,這里頭可是出了兩條人命,而且,那死狀,聽說硬是能把人嚇死,之前的更夫老陳頭就是差點被嚇出個好歹來,都尿褲襠了,這才輪到他。
心里罵了一句“晦氣”,更夫又忙喝了幾口酒,壯了壯膽氣,眼神一收,埋著頭,腳下暗自發力,等趕出了一段距離,過了街市口,他兩腿發軟的湊到一護欄后面,一屁股坐了下來,嘴里喘著氣,一臉的驚魂未定。
半晌,等緩過了神,臉上恢復了幾分氣色,更夫才砸吧著嘴伸手從懷里一掏,摸出來二兩包好的豬頭肉,就這小酒吃了起來,先前的事兒全都忘了個干凈。
待到吃飽喝足了,他打著酒嗝,才又干起了自己的差事。
“天干物燥——嗝——”
可走了沒個十幾二十步,路過一條巷口,更夫不經意的只往里掃了一眼,他步伐忽然停住,本是醉醺醺的眼睛漸漸清醒,然后慢慢睜大,最后瞪的溜圓,嘴巴張著,半天發不出聲來。
他看的,是那巷口盡頭的大門。
“咣當!”
更鼓墜地。
更夫像是終于看清楚了,也看明白了,一屁股跌坐地上,然后拾起地上的家伙,連滾帶爬的就跑,嘴里“啊啊”叫個不聽,遠遠的,才哭爹喊娘的嚎出了一句話:“不好了,孫寡婦上吊了!”
月黑風高。
遠遠望了眼已經跑沒影兒的更夫,蘇鴻信剝著手里炒好的花生,邊往嘴里丟著,又往巷子里瞥了一眼。
巷子盡頭,那氣派的“李府”門頭上,赫然墜著一個人,在夜風里微微晃悠。
繩結扭轉,就著月光,但瞧見轉過來的一張臉正是那運河邊上倆孩子的親娘,而今,前傾著腦袋,正瞪著一雙通紅通紅的眸子,外吐著舌頭,像是在瞧他,在空中緩緩打著轉兒。
蘇鴻信蹙了蹙眉,他一拍手,走到大門前,嘴里輕聲道:“把眼睛合上吧,你這事兒我替你辦了,等我出來,你要還敢睜眼,哼哼…”
說著話,他豁然往旁邊縱跳躍起,不過眨眼,人已是穩穩的落到了門旁石獅子的頭頂,雙腿再是屈膝蓄力。
“嘿!”
口中一聲低喝。
蘇鴻信復又發力躍起,似極了一只蹦起的山魈猿猴,只在空中大步一掠,硬是趕出兩米多遠,再瞧去,他正蹲在李府墻頭上,視線四下一打量,順勢前撲,人便翻進了院里。
許是這李家壞事做的多了。
大晚上的,燈都不敢滅。
房檐下,還能瞧見幾個護院,三人湊在一塊,縮在墻角,懷里各摟著一口刀,看著像是睡熟了。
但見墻頭上猝然翻下來一條人影,弓背貓腰,足尖點地,輕盈的真就像是一只貓兒,甫一站定,已動若脫兔般踮著腳竄向那三個睡熟的護院。
不過三兩個呼吸,燈火底下,兩抹冷冽寒光乍現,已悄無聲息的貼向三個漢子的喉嚨。
可不料變故陡生。
“喵!”
這不遠處,突然驚起一聲貓叫,房頭上竟是竄下一只通體賽雪,雙眼湛藍的波斯貓,嘴里正咬著一只碩大的灰毛耗子。
這一聲貓叫剛落。
三個護院里,一膀大腰圓,滿臉絡腮胡的丑漢聞聲已是有了動靜,嘴里平緩氣息一畢,一雙環眼登時瞪開,正好和竄到他面前的蘇鴻信瞧了個對眼,再一看已到脖頸處的寒光,只像是當頭淋了一盆冷水,眼中睡意全無,嚇得一個激靈,開口就要呼出聲來。
可寒光陡急,已在他脖子上轉了一圈。
另兩人聽到貓叫也是有些迷糊,但也沒太在意,眼睛睜都沒睜,嘴里嘟囔了句“遭瘟的畜生”,正想繼續睡呢,不料一股滾燙熱流沖了過來,濺了他們一臉。
一股腥甜剎那鉆入嘴里,二人意識漸漸清明。
睜眼一瞧。
兩人中間,正夾著個無頭的身子,斷頸處鮮血直噴,只把他們駭的都愣住了,隨后,二人臉上狂變,已是看見了面前蹲著的黑影,順手就要拔刀,可兩柄利爪般的短刃已是扎在了他們的喉嚨,“噗嗤”一聲,沒至刀柄。
“咯咯——”
二人張開的嘴里,已是發不出聲來,血水直從嗓子眼往外冒,像是堵了石頭,卡著刀子,也確確實實卡著刀子。
他們雙眼睜大,眼角青筋暴起,脖頸血管外擴,掙扎著就要伸手去抓面前帶著棉帽、蒙著臉的人,可對方一刀刺中,已是利落收刀后撤,刀身一退,一股血箭立馬被帶了出來。
二人撲倒在地,抽搐了幾下,雙眼便漸漸失了光華神采。
蘇鴻信甩了甩手里的爪刀,血珠沿著彎月似的刃口飛落,隨后他眼神瞟向一旁正趴那咬著耗子的波斯貓。
“小東西,差點被你壞了事兒!”
“喵~”
那波斯貓則是大快朵頤的撕咬著爪下的耗子,三下五除二就吃了個干凈,睜著一雙藍寶石一樣的眼睛,完事兒后又舔了舔爪子,慵懶華貴,趴地上正瞧著他,端是好看極了。
一人一貓就這么定定望著對方。
蘇鴻信“嘿”一笑,轉身已朝后院貓去。
可沒成想,那波斯貓居然“噌”的站起,也跟著來了。
蘇鴻信走一步,它跟著走一步,見蘇鴻信回頭,它又趴下了,嘴里還不忘“喵”的叫了一聲。
蘇鴻信被它惹得心頭一煩。
“滾!”
可那波斯貓就像是賴上他了一樣。
“小東西,有能耐你跟緊些!”
蘇鴻信猛然足下發力,人已似獵豹般沖出。
不想肩頭陡然一沉,扭頭瞧去,那波斯貓居然已趴在了他身上。
“嘿,我就不信了!”
伸手就要去抓。
可這時候。
“吉祥果、吉祥果…”
后院的走道上,傳來一個女人的呼喊聲。
“快快快,今天你們不把我的吉祥果找回來,非得每人挨一頓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