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祖在上,我是您最忠誠的行道使,過去如此,當下如此,未來亦如此,請允許我為您做點什么。”
“你的愿望。”
“曾幾何時,我心空明,自然圓滿。時至今日,我已失去所有,仇敵辱我,親朋背棄,女徒叛離,只剩孑然一身,不敢再有過多奢望。”
“你的愿望。”
“承蒙圣祖垂青,如能讓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伏法圣道,此恩我將銘感五內,結草銜環以報!”
“他的名字。”
“徐!小!受!”
“善。”
“斗膽請問圣祖,今下之局,作為您最忠實的行道使,我可為您做些什么?”
“姑且不動。”
“那…”
“本祖將為你點化紅悲靈珠,必要時刻,你會知曉,如何施為。”
“四娘!”
“巫四娘!”
一連兩聲,外加一個大肘子撞去,才將被霸王之威鎮傻眼了的巫四娘喚醒。
劉桂芬心道你也不是沒見過大場面的人啊,怎的神亦一棍沒落你身上,也將你魂兒打飛了呢?
巫四娘猛一激靈,也跪倒在了地。
手一舉起,迎著神亦那兩顆閃爍著危險光芒的眼珠子,愣是嘴唇蠕顫了半天,也無法發出聲音來。
“她也一樣,也一樣的,神亦老大。”
劉桂芬連忙開口,為自己人做起了擔保,指著巫四娘連連說道:
“我們下來后,第一時間就匯合了,都沒有中過魔祖的招。”
“后面走了一段路,在第三層見到了淚姑娘,便一道同行,經過一番周折,也算是順利抵達了這第十七層,卻一直沒遇上您。”
“之后淚姑娘和天人前輩、纏尸人被扯進第十八層,千手裁縫突然暴起殺人,再之后的事情,您就都知曉了。”
很是簡單的經歷,跟自己的差不多,想來也沒必要在這上面撒什么謊。
至于淚、天二人墜下魔液池子,劉、巫能力有限救不了,怪不到他們頭上去。
神亦憑著感覺在行事。
他多掃了巫四娘一眼,也沒瞧出些什么來,沉吟過后,擺手示意二人起身說話,不再去計較過去。
他來了。
這便足矣。
神亦指向魔液池子:“他們沉下去多久了?”
倒佛塔第十八層的魔液緩緩蠕動,及淚汐兒胸口高,溫度、濃度都很高,粘稠的泡泡時不時鼓起來,又啪的碎裂。
濺射而出的魔液,拍打在三人臉上,已將三人糊得一身烏黑,力量止不住的滲透進軀體,似是在改造什么。
魔液池子里的魔液,凝實到了掬捧可撈的恐怖地步,不知沉淀了多少年。
每時每刻,都有澎湃恢弘的力量或主動、或被動涌入三人身體毛孔之中,然相較于總量而言,這只是九牛一毛。
連天人五衰吞噬之力大開,都沒令得這魔液池子中的黑色液體減滅多少,可想而知池子中的力量積蓄了有多少。
“約莫六個時辰了。”
劉桂芬左右答不出話來,似沒有計時的習慣,倒是巫四娘這會兒冷靜下來后,顯得心細如發:
“老婆子我進來后測試過了,倒佛塔內部世界和外界流速,應該不大一樣。”
“從底層來到十七層,按照在圣神大陸的腳程計算,再扣去中間同那些魔障周旋所耗費的時間,約莫用了五日。”
“在第十七層研究往下之路半日,淚姑娘三人忽然被扯下去,千手裁縫同時發難,我倆則率十字街角之人抵抗,抗了半日。”
“合計,六日時間左右。”
神亦聽完,不由高看巫四娘一眼。
能計算得如此精準,并不算多厲害。
強的是此人分明養有精確計算時間的習慣,如果她還有隨時隨地計算一切其他事物的習慣,那便可以劃分成騷包老道那類人了。
她很擅長處理“困境”,困在倒佛塔,也井井有條。
她很擅長計算這些耗費心神之事——自己有這個習慣,還是香兒培養起來的,說是關鍵時刻或有大用。
看上去劉桂芬不像是北街之主,他幕后的這位巫四娘,才更像真正的智者。
而如此臨危不亂之人,又怎可能因自己一棍而失神許久?
神亦收回目光,沒有往下思考。
不必。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你算的是六日,我等了十五天零三個時辰。”神亦道。
巫四娘一愣,急忙開口:“絕不是老婆子我信口胡謅,也許倒佛塔對于每個人的時間,都不一樣。”
這倒是很好的一個推測。
畢竟這些人陸陸續續在倒佛塔前幾層便相遇了,而他神亦一路走來,半個人影沒遇到。
且從一開始,早在進塔前,魔祖就對他神亦有區別對待,多困他一段時間,想耗掉些氣力,也很正常。
神亦手中霸王輕輕點向了下方魔液池子,用腦子在場,那拿來用就好了,“你怎么看?”
劉桂芬瞄一眼池子,頭都大了。
這怕是不論下去撈人,還是把人吊起來,都得順勢被魔液污染到。
他一時拿不定主意,囁嚅無聲。
可氣的是,道祖傳承在見魔液池子后好像也蔫屁了,半晌沒給個準信出來,讓人沒法表現。
神亦當然也不是問他,巫四娘很快就道:“撤。”
“撤?”劉桂芬大驚,怎么想神亦老大都不可能這么做吧?
“為什么?”神亦問。
巫四娘臉色無比凝重,語氣沉沉的說道:
“這池子中的魔液,力量層次太高了,怕是早在三十年前有怨出世之前,便已有積蓄。
“從中可以推斷出,有怨佛陀鎮的不是魔祖,而是那塔下棺槨之祖推棺而出的可能性。”
有怨,只是再為五域續了三十年的命…劉桂芬都聽懂了,這池子怕是得有成千上萬歷史,乃至不止?
“如果不撤呢?”神亦再問。
“那亦不可輕易干預這方魔池,哪怕以此等無上神器去試探。”巫四娘瞥向古樸沉重的霸王。
“繼續。”
“此地十七層,魔液池子十八層,倒佛塔塔珠再下,最后則是塔下棺槨,神亦老大或可繞過池子,直搗黃龍!”劉桂芬作聲,順水推舟出的答案,也只有這個了。
“這亦是我之所想,最為周全之策了。”巫四娘點頭,“若神亦老大痛擊塔下棺槨,魔祖抽汲池子力量而用,我二人或可趁機撈淚姑娘他們上來。”
“不錯的方案…”
就是繞了些。
還得提前出塔。
有可能會有變數發生…
神亦頷首連連,陷入沉思。
神亦望向魔液池子,眼睛微合。
神亦握緊手中霸王,縱身一躍,跳進了魔液池子之中。
“到時候,只要神亦老大一棍敲碎塔下棺槨,我二人在上方待池子魔液流干,可里應外合,痛打…呃?”劉桂芬還沉浸在萬全之策的幻想中,突然聽到了撲通一聲。
他話音戛然而止,一把撲過去,扒拉到了窟窿邊上,往下探頭。
“啊?”
“啊啊啊!!!”
劉桂芬抱住腦袋,兩顆眼珠子都差點跟著掉下去了,不可置信驚呼起來:
“神亦老大,你這又是在做什么哇!”
如烈火灼身般的炙痛感襲來。
能量極為狂暴的魔性之液,就像是無孔不入的億萬蛆蟲,從全身上下每一個毛孔要搗頭鉆進軀體之內,繼而蠶食之。
“呼!”
神亦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眼前氣霧蒸騰。
擋不住了。
只是閉塞渾身肌肉的話,根本擋不住魔性之力的入侵。
不如,索性完全放開!
“神亦…”
耳畔,再度響起了那聲呼喚。
這次多了些許急切,似是想要接引自我精神,進入什么特殊的精神空間。
節外生枝的事情,神亦向來不做。
萬一意識離體,魔祖立即奪舍肉身,那可就白白浪費一顆象世蛛藕晶了。
“開!”
馬步一沉,開門一解。
神亦以最松弛之態,完全擁抱自然變化,整個人都泡進了魔液池子中。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他倒是想瞧一瞧了,魔祖在這池子中困住淚汐兒三人,究竟意欲何為?
轟隆!
精神為之一蕩,如是山洪洶涌,響徹整個世界。
只是這般放松抵抗,頃刻之間,魔液流竄,闖入五臟六腑,流進四肢百骸。
內視之下,可見肉體由里而外,饑渴吞吐起了澎湃的魔性之力,紋現魔紋,一路延展到體表,至手心、至腳心,也至面龐!
力量…
深化…
改造…
原來是想要拿多幾具適合成為魔祖之軀的魔化后的軀體?
魔欲上灌,教人思緒紊亂。
這已不是心魔那般虛幻的力量,而是極致力量對人精神意志的絕對摧殘。
神亦一瞬便計算出來了,若無施為,最多再撐個十息,他就得如淚汐兒那三人般,沉溺在魔液池子中。
“嘩!”
腳尖一點,神亦躍起。
下方池子中魔液才拋濺開來,劉桂芬便看到一個滿身紋滿黑色魔紋,氣息狂暴到形同魔將的恐怖生物,持棍沖天而來。
“我…”
那一瞬有如洪荒巨獸貼臉,劉桂芬嚇得臉上血色全無,還以為神亦也瞬息之間被魔祖污染了,就要出手防御。
哪曾想,這光頭魔將雙目兇光畢露,卻依舊心智清明。
霸王當胸一橫,長聲重喝:
“修羅道!”
嗤嗤嗤…
魔紋神亦,化出三頭六臂。
體內滔天兇欲,頃刻煉為殺機。
兇神出魔池,煞氣盈佛塔,那根雙頭鎏金的霸王似也跟著蘇醒了力量,一剎燃起了熔巖般的暗沉焰光,赫赫揮舞間,棍影騰轉于修羅六臂,在神亦身周甩出暗焰之火。
修羅道魔紋神亦,目眥牙尖,似青面惡鬼,不屑長笑之下,六臂棍影合匯于一,腳踩虛空,提棍勢蓄肘下,頓時有不屑之聲炸響倒佛塔:
“區區魔液,安能亂我心神?”
棍去!
轟隆一聲炸響。
那才及人高的棍影,頃刻又化作足以破塔的擎天之柱,一棍強勢杵入了魔池之中。
“嘶!”
劉桂芬滋一下全身發麻,止不住身體戰栗。
這力感…
這一擊無與倫比的霸道,像是直接捅到了他的心窩上,將人心神搗得翻江倒海。
霸王之勢,足以破海。
修羅兇煞,藐蔑一切。
那才只是一方池子,就這般被一棍捅入,承受了不堪重負之痛,分明看著便極有份量的魔液,不免也沖天炸起。
同時被拋飛而起的,還有淚汐兒、天人五衰、纏尸人三位,直直往第十七層送來。
劉桂芬急忙閃躲,也不敢去接人,怕被污染。
余光一掃,卻見霸王之勢,不止于此!
在蕩空魔池之后,神亦一棍杵到了第十八層的底部,也即倒佛塔的塔頂。
“咚!”
如悶鼓炸響于心,又似有滌蕩心神之能。
砸在地上的淚、天、纏三人,身軀同時一震,竟在這一聲下,同頻震得肉眼翻開來,有了蘇醒跡象。
還沒完!
劉桂芬眼瞅著修羅神亦一棍之勢,分明已被倒佛塔塔頂之堅止住了。
這家伙身上魔紋突然往胸膛處匯聚,竟是連這股外借而來的力量,也被他利用上了?
“人間道!”
三頭六臂,往內一縮。
神亦身上魔紋不復,化作凡人之軀,踩立虛空,左手高揚。
藉此壓榨魔液斂蓄而出的恐怖力量,隨其腰身一扭,過至右臂拄于肘下的霸王,于長空之上傾情送出,硬是再杵塔頂而去。
“破!”
轟——
一字喝出,石破天驚。
霸王再長一丈,倒佛塔第十八層頃刻便被貫穿,炸開無數金色碎石。
“草…”
劉桂芬猛地立起,瞳珠止不住在顫動。
長空中那揚臂送棍,一擊破塔的身影,說是凡人,而非祖神,誰信?
肉身之力,竟至于斯?!
可是…
還沒完!
霸王借魔祖之力再長,破開倒佛塔第十八層分明不夠,硬生生又杵破了赤金色的巨大塔珠。
隆隆聲響間,整個倒佛塔世界,似要因此土崩瓦解,大地不住搖晃起來。
咚的一聲。
只是眨眼之后,那巨杵般的霸王,似是撞擊到了什么重物,也還沒停。
硬生生再懟著堅硬往下推了足足三尺,余勢才完全消去。
神亦于空。
霸王點中魔祖棺槨。
“多謝閣下,助本祖打破倒佛塔封印。”
倒佛塔響徹漫不經心的輕笑,這分明是魔祖的聲音。
“不好!”劉桂芬大驚,“神亦老大,快快停手,或許祂就是要你打破倒佛塔,打開棺槨?”
而此時,魔池中被杵得漫天揚灑魔液,才堪堪從高空中潑落下來…
“妖言惑眾。”
神亦聽都沒聽這甚么鳥祖廢話!
霸王收回,轉身的同時,棍花從腰后繞到左腹,力一止后…再出!
“橫掃八方!”
這一吼,真如惡虎咆哮。
霸王橫掃而出,抽破虛空,抽中身周潑落的魔液,將倒佛塔攔腰斬斷,又將魔液往神亦身前方遙遙處送去,不讓它們落向塔下棺槨。
“隆…”
煙塵滾滾。
從十字街角上空鳥瞰而下。
以中央處大窟窿為中心,大地突然從西北方向,迅速坍陷下去。
坍過十字街角,坍過死浮屠之城,直接出了城墻,碎了山脈。
在無數驚而高飛的身影鳥瞰之下,四分之一的死浮屠之城,突然就倒塌下去了!
“什么情況?”
“發生了什么?”
“這動靜,十字街角傳來的?”
草草草…
劉桂芬心頭除了狂噴不止,不知該如何表達感受了。
他面色煞白,拉著巫四娘節節往后撤、往上撤。
神亦老大,還沒停下!
他還想干嘛,他瘋了嗎?
只見橫掃八方之后,霸王從其腰身繞過胸膛,又旋過喉肩,最后被他高高舉于頭頂之上…
從開始,到結束,他的動作,就沒停下過。
行云流水,一氣呵成。
而此前任何一擊,神亦駐足不動。
哪怕棍破倒佛塔,他亦只是踩在虛空之上,僅此而已。
這一次!
霸王舉起就算了,雙手持握也算了。
神亦竟縱身高躍,將身子反拉如滿月角弓,張力十足,棍子另一端都要觸及腳尖了。
他混身上下每一塊肌肉臌脹隆起,最后以力劈圣山之勢,對著下方那魔紋繚繞的青銅棺槨,狠狠抽劈而下。
“天!道!”
沉悶古鐘聲撞響。
五域之人若有所感,齊齊回頭。
但見死浮屠之城上空,一桿擎天柱般的棍影,忽然捅破了天穹。
緊隨其后,又快速放大一個身體反拉,如滿月角弓,雙臂持握方才那擎天柱的巨人光影。
這兩般異象,迅速消逝,又有沉肅之音,沉沉炸響于五域眾修心間。
“天!道!”
十字街角,倒佛塔下。
神亦雙目怒紅,一棍往下抽砸,棍子都掄彎了,重重砸在青銅棺槨之上。
“豎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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