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眨巴了一下眼睛,“王仁?王守仁?不會是心學門下吧?”
這回輪到黃錦鄙視朱厚熜了,你的聰明勁兒哪去了?
“皇爺,王仁,王仁,王家門人啊!這肯定是殿下的化名!”
朱厚熜眉頭緊皺,許久,突然怒沖沖道:“他怎么不寫朱子啊!朱家兒子多好啊!”
“估計是怕被誤會成朱熹吧!”黃錦勉強解釋…可心里卻想,你這個不爭氣的德行,估計殿下會覺得丟人吧!
朱厚熜眼珠轉了轉,突然一躍而起。
“太子考了第一名!第一名啊!”
“走,跟我去書院瞧瞧!”
黃錦連忙道:“皇爺,還有交趾軍務要處理呢,別著急啊!”
“不著急干什么?交趾那點蝦兵蟹將怎么夠打的!哪有吾兒的成績緊要!”
黃錦無奈,只能隨著,君臣再度來到了西山書院。
等進來之后,朱厚熜才忍不住感嘆,經過改建之后,的確是太寬敞了。原來稀疏的殿宇,增加了許多教室。
這些房間普遍比較高大單調,里面只有一些座椅,并沒有其他的東西。
“這就是日后吾兒上學的地方唄?”
黃錦點頭道:“若是皇爺舍得殿下吃苦,多半就會在這里讀書。”
“什么話!”
朱厚熜冷哼道:“朕怎么會舍不得呢!這是多難得的機會啊!”
兒子這么厲害,每一次都考第一,當爹的臉上也有光彩啊!這快樂哪是別人能體會到的!
朱厚熜信步走進了王岳的辦公之處,發現王岳正在伏案,眼前堆著許多試卷,他正在翻看。
“怎么樣?可選到了英才?”
王岳急忙道:“還真別說,有幾個孩子,可堪造就,我很看好。”
“哦!說來聽聽,都有哪些?”
“比如這個!”
王岳隨手遞給了朱厚熜一份試卷。
“這個孩子有關軍略的部分,幾乎滿分,而且很有想象力,如果日后用心鉆研,估計軍事成就不會低于陽明公,咱們大明又多了一員大將啊!”
朱厚熜皺著眉頭,接了過來,一看姓名,原來是徽州人,叫胡宗憲,再看看他的答案,還真有些值得稱道的地方。
只不過朱厚熜關心的是自己的兒子,哪里在乎什么胡宗憲不胡宗憲啊!
他隨手一扔卷子,問道:“還有嗎?”
“有,這個人也不錯!”
朱厚熜又接過來,這人名叫高拱,是河南人。
“他有什么了不起的?”
王岳笑道:“陛下不知,我問過了,此人從小就有神童之名,前年參加縣試,還考了案首,才情過人,尤其值得稱道,他在農學方面,民生歷史,都答得很好,是個人才!他日有望成為朝廷宰相啊!”
“還有,這個叫朱衡的,在水利上也有造詣,還有這個叫陳以勤的,文辭優美,精于律法,都很不錯!”
朱厚熜越聽越不愛聽。
“我說王岳,又是良將,又是宰相,你收了幾個門人,就要把朕的朝廷填滿是吧?我不說別的,你瞧瞧這幾個人,分數最高的高拱,也才五十三分!那個陳以勤,才三十幾分!就這?他們也算國之棟梁?值得你大加贊許?那別人呢?考得更好的,那些該怎么辦?”
王岳見朱厚熜義正詞嚴問罪,終于忍不住笑了,將一份署名王仁的卷子,遞給了他。
朱厚熜接在手里,一看上面的字體,頓時渾身舒坦,毛孔都打開了。
“答對了這么多!哪個方面的都對,沒有什么明顯欠缺…這才是真正的棟梁之才啊!對吧?”
“哈哈哈哈!”
王岳笑出聲了。
朱厚熜急了,“怎么?朕說得不對嗎?快把這個叫王仁的找來,朕要破格提拔!”
“陛下啊,你就別裝了!”王岳直接戳穿。
朱厚熜卻依舊裝糊涂,“怎么?朕裝什么了?這么好的人才,朝廷不用,豈不是可惜!你別攔著,朕一定要重要!”
“行了!”王岳笑道:“陛下啊,你就沒看出來,殿下的弱點嗎?”
話說到了這份上,朱厚熜總算是訕訕一笑,“敢情是皇兒啊!我就說嘛,還真是,真是…不錯!”
頓了頓,他又道:“你說太子有弱點,弱點在哪里?”
王岳笑道:“陛下,都在這張卷子里面呢!殿下讀書相對多一些,也更全面。所有上面各種考題,他都能應付得來,所以分數最高。但是相應的,問到了精深之處,他就不行了。所以說,他這是占了先機…當然了,我不是說殿下不行,而是說一旦拉平了,放在一起教學。這些人也像殿下一樣,接受到相同的教育,閱讀到同樣多的書籍,殿下的優勢就不明顯了,甚至會變成劣勢,被其他人超過!”
朱厚熜深深吸口氣,終于認真起來。
王岳還真不是胡說八道。
“這是太子年紀小,你說的這幾個,怕是都不是什么童子吧?明明是神童試,弄了一堆大人來考試,這算什么事!”
王岳不以為意,笑道:“有教無類…年輕的學子,固然可以從小教導,給他們全面的知識體系。至于這些還沒有走完科舉的英才,如果繼續沉溺八股,怕是會浪費青春才華。臣打算另外針對他們,設立英才班,對他們進行全面培養。”
朱厚熜略微點頭,“嗯,你的這個辦法不錯,有什么需要朕幫忙的?”
“要說幫忙,恐怕還真要勞煩陛下,畢竟臣這里不要死讀書的,每隔半年,臣打算給他們安排一些實習機會。就像國初監生在各個衙門歷事一樣,不知道陛下能不能大開方便之門啊?”
“哈哈哈!”
朱厚熜朗聲大笑,“這是好事啊!朕同意了。”朱厚熜說完,又把扔出去的幾份試卷拿了回來,認真看了看,欣然道:“還真別說,你的眼光還真不錯。行了,你忙著吧!”
朱厚熜拍拍屁股,樂顛顛走了。
送走了皇帝,
做為王岳的幕僚,這一次籌辦西山書院的主要助手,唐順之好奇了。
“大人,陛下這是什么意思啊?”
王岳呵呵輕笑,“還能什么意思,提前囑托一下,給殿下找幾個玩伴唄!”
唐順之稍微遲疑,也明白了天子用心。
“大人,你不怕啊?”
王岳呵呵道:“怕什么,連他兒子都是我的人了,還不允許人家挖墻角啊…這就是看誰鋤頭厲害的事情!我可警告你啊,咱們現在是師長,最忌諱的就是門戶之見。我們探求的是知識,是學問…不是勾心斗角,更不是黨同伐異,你明白了嗎?”
唐順之連連點頭,暗暗擦了一把汗。
“我懂了,多謝大人提點,這往后就是咱們學堂的規矩了,要不您寫幾個字如何?”
王岳想了想,還真就提起筆,龍飛鳳舞,四個大字:兼容并包!
然后鄭重交給了唐順之!
在另一面,朱厚熜發出了邀請,四個暈頭轉向的年輕人,被提到了皇宮。
高拱、胡宗憲、朱衡、陳以勤,排成一列,跪倒磕頭。
朱厚熜笑容可掬,“快起來吧,你們都是這一次西山考試的英才,撫遠伯很是贊許,朕也是十分欣慰,大明英才輩出,這是國家之福啊!”
朱厚熜笑呵呵道:“朕請你們過來,除了要給你們慶賀之外,還有個人想引薦給你們。”
這幾個人說實話,從開始到現在,全都是懵的。
即便是科舉會試,考中之后,有瓊林宴,禮部會招待新科進士…但是卻也沒聽說過,能進宮赴宴的。
而且這西山考試,明顯比會試低得多,甚至不如鄉試,天子這是發什么瘋啊?
還說要引薦人,給他們認識。
這都哪跟哪啊?
尤其是高拱和胡宗憲,他們倆甚至覺得進了假的皇宮,別是遇到鬼了吧?
正在這時候,一個小家伙蹦蹦跳跳來了。
“父皇,你找孩兒什么事?”
朱厚熜喜滋滋沖著朱載基招手。
“快過來瞧瞧,這幾位都是在考場上表現不錯的年輕人,很是得到你師父的贊許。往后你們就要在一起上學讀書了,提前認識一下,也好互相照顧。”
朱載基笑呵呵過來,挨個看著他們。
“你們考了多少啊?”
高拱躬身,“草民慚愧,只答對了五十三道題。”
胡宗憲道:“草民四十七道。”
朱衡道:“四十道。”
陳以勤臉更紅了,“才,才三十七道。”
“哦!”朱載基點頭,“的確是有些難度,不太好應付。”
這時候朱厚熜突然笑了,隨口道:“是啊,太子也才答對了八十六道題而已!”
他的話輕飄飄的,可是這幾個人聽到耳朵里,卻跟炸雷似的…不會吧,我們連個孩子都不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