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想為國盡忠的太監死無全尸,就在李懌的面前。他沒有說話,事實上他慌張急了,手不停的顫抖,掌心都是冷汗,膀胱也在膨脹,腿間似乎還有些溫熱…他想到了上一任國王,被群臣廢掉的燕山君,他的異母兄長。
李懌就是靠著群臣推上了王位,他害怕急了,萬一有一天,被廢的名頭落到他的頭上,那該多難看啊!
李懌一直在拼命鞏固權柄,想辦法鏟除老臣,經過了二十年的努力,他終于有所成就,他甚至希望借助大明的力量,幫助他鞏固王位。
只可惜這些美好的幻想,全都破滅了。
他甚至在想,這幫兇悍的臣子,會不會把忤逆上國的罪名推到他的頭上,想到這里,他渾身發毛,身體更加不受控制,竟然顫抖起來。
“王上!”
一聲低呼,喚醒了李懌。原來是手刃了閹豎的樸友芳,他低聲呼喚。
“啊,樸卿殺得好!區區閹豎,怎么敢干預國政!我,我把一切都交給樸卿,你要好生處置,不要辜負了我的信任。”
樸友芳看了許久,終于點頭。
他轉身凝視著群臣,朗聲道:“承蒙王命,總攬國政。當下立刻征發糧食兵丁,守衛王城,另外挑選賢臣舌辯之士,去面見大明人馬,請求明軍顧念兩國情義,盡快退兵。至于,至于明廷的條件,先,先答應了再說!”
在這么個局面之下,能做的不過是這些罷了。關鍵是要有決斷,能穩得住,不要左搖右擺,進退失據就好。
“樸卿所言極是,就,就這么辦。來,來人,扶,扶我!”
李懌足足喊了三遍,才有一個老太監,晃晃悠悠過來,伸手攙扶,他用盡了力氣,才把這位國君從位置上拉起來…隨即,也就看到了地上的一灘橘黃色的液體,老太監突然嘆了口氣,一松手,李懌一屁股坐在了黃色的液體上,人仰馬翻,好不狼狽!
“殺了!”
終于有人過來,將太監拖下去,砍了腦袋,自始至終,這位太監都帶著冷冷的笑,不過如此!
樸友芳讓人把國君抬到后面休息,同時也安排了自己的人馬,把這位國君看管起來。
其實他真的想多了,景福宮后面,沒有老歪脖子樹。
“來吧,咱們議一下,究竟派誰去面見明軍,才能既退兵,又保全顏面,不失國格…”樸友芳還沒說完,突然有人慌里慌張跑進來。
“大人,不好了,那個金煥跑了”
一瞬間,樸友芳的老臉變成了豬肝色,這個老謀深算的老狐貍,居然被一個后浪給拍在了沙灘上!
他不是立主死戰嗎?想來,他不會投降吧!
“拜見上國大人,外臣給大人磕頭了。”
金煥高高崛起屁股,一臉討好的模樣,仰視著崔士林,活脫一個金毛犬。
崔士林一腳架在面前的條案上,用眼角蔑視著金煥。
“你算什么東西!一沒有國君的許可,二又不是朝鮮大臣,你跑來議和,你配嗎?”
金煥連忙磕頭,“小的不配,小的過來,哪敢議和,小的就是想告訴上國,敝國出了亂子。”
“哦?真的啊?”
“當然是真的,敝國大族樸氏出手,抓了尹任,就是,就是王后的兄長。小的琢磨著,樸氏下一步,不會放過我們的。我,我就逃出來,若是上國能發兵,攻克王城,鏟除樸氏,敝國上下必定感激不盡啊!”
崔士林呵呵兩聲,“說得容易,上國缺你的感激嗎?你的感激那么值錢?”
金煥稍微愣了一下,忙道:“敝國,敝國愿意答應上國一切條件,北方的疆土,平壤以北的地盤,我們愿意全數交出,我們也愿意賠償損失,多少都可以啊!”
崔士林呵呵一笑,“這是以往的價錢,現在我們又替貴國鋤奸,這個值多少?”
“這個,這個…請上國大人明示啊!”
崔士林呵呵道:“你看我腳下的這個港口不錯,你舍不舍得?”
“舍得,舍得啊!上國需要,就可以拿去!”
“那貴國的官吏呢?用不用到大明求學,考核通過之后,才能回朝鮮為官?”
“哎呦!”金煥的眼睛都冒光了。
“能去上國求學,那,那是敝國的福氣啊!”
崔士林翻了翻眼皮,這家伙要么是腦殘,要么就是混賬,或許兩者兼有吧!即便是在倭國,如此極品,也不多啊!
看樣子自己大約可以很快返回大明了。
說起來有些日子沒有挨師父的罵,還有點不舒坦…崔士林下意識晃了晃脖子,對了,師父應該成親一段時間了。
也不知道師父跟師娘怎么樣了?
不過想來不會太好,以師父的性格,他是只愛財,不好色,這么多年,身邊一個女人都沒有,貌似師父還沒碰過女人哩,哪像自己啊,還不到十歲,就會調戲小丫鬟了,這就是差距啊!
沒準回去之后,自己還能好好教教師父,讓他學著點,該怎么應付師娘,別過得太無趣才好。
崔士林在朝鮮胡思亂想,而此刻的承德,王岳的幾個徒弟,簡直要氣死了,尤其是徐階,他哭的心都有了。
老實留在天津不香嗎?干嘛跑北境來當苦力啊?
“那個三師兄啊…你也成親了吧?我怎么看你這么清閑啊?”徐階無奈詢問楊博。
楊博翻了翻眼皮,“你成親比我還早,你也沒天天陪著媳婦啊?”
徐階撓了撓頭,他中進士之后,放棄了成親假,跟著王岳做事。結果家里面就帶著媳婦北上,在京城舉辦了婚事。
兩口子之膩乎了三天,徐階就出去辦事了,家里頭都交給妻子打理,一切也都井井有條,貌似也沒有什么奇怪的。
楊博比徐階強點,可也強不到哪里去,他在家里混了半個月,就迫不及待出來,他要顧著家里的產業,還要準備即將到來的科舉,簡直忙得要死,至于夫人,根本不重要的。
相比起他們,師父王岳簡直成了情圣,自從成親之后,就基本上沒來衙門辦公,把一大攤的事情,都甩給了他們不說,還成天帶著媳婦,滿世界游玩。
別的不說啊,光是為了滑雪,王岳就砍了二百多棵樹,弄出了五里長的滑道。
這還不算,他還跑去湖泊,動用了上百人,打造專門的漁網冬捕,為的就是讓媳婦吃一口鮮活的魚!
這腐朽的愛情的味道,簡直讓人,讓人暈頭轉向!
最近這兩天,他們又跑去大寧那一片,獵狐去了,據說要給師娘弄一件大紅的狐貍皮袍子。
師父啊,你說一句,什么沒有!
何必自己親自動手!
“我敢說,咱師父這個德行,改邪歸正了,也是個昏君的料!沒救了!”
楊博給王岳下了診斷書,徐階兩手一攤,表示自己什么都沒說。
他倒是不在乎王岳跟夫人的感情如何,他現在發愁的是北境的情形…北境的喧囂熱鬧,在王岳成婚之后,就結束了。
朱厚熜和蔣太后一起返回了京城,內閣諸臣當中,只有張孚敬和賈詠回京了。而老家伙謝遷以感染風寒為名,留在了承德養病,沒有回京。
事實上,就在皇帝離開的當天下午,這位老東西就迫不及待,挑選最好的地塊,準備籌建學堂。
謝遷記得很清楚,在開發外城的時候,興學是有優惠的。至少可以低價拿地。
這位謝閣老打算多占一點土地,等學堂辦好之后,就在學堂周圍蓋商店,專門賺學生的錢…
都是多年的老狐貍,誰就比誰弱了。
你們都能不要臉,四處恰爛錢,老夫又差什么啊?
謝遷還很鄙視楊一清,這個老東西,眼光可真的不行。
他怎么還在買土地啊?
你就沒看出來,北境地廣人稀,最是缺少勞力。
土地能弄到,你去哪找耕田的?
用蒙古人?
且不說他們不大會耕田,光是人數,就遠遠不夠。
所以說啊,未來的北境,還是要以工商為主。
老夫在城里囤地,那才是王道中的王道。
你就等著看我后來居上吧!
謝遷盤算著,可他突然又擔心楊一清等人耍詐,萬一有什么事情,瞞著老夫,那可怎么辦?
他決定去找王岳,也在北境謀個職位,不用太高,給個參議就行了。
畢竟以老夫的資歷,這可一點都不高啊!
謝遷來了三次,碰了三次灰。
王岳根本不在,也就是徐階和楊博見了他。
老頭氣炸了,“我告訴你們,不把參議的聘書交給老夫,老夫就不走了!”
面對這位,徐階也只能大呼饒命!
現在北境大致有三類人,這三類人,一個比一個難對付。
首當其沖,就是這些老臣。
謝遷,楊一清,費宏,石珤,孫交,還有剛剛從天津市舶司調來的羅欽順…幸好老頭劉健回家了,不然承德直接就變成了大明的養老院。
這幫資歷嚇死人,一肚子壞主意的老狐貍,全都來了。別說徐階了,就算王岳在這里,面對這幾位,也要腦殼疼。
尤其是當他們扔到臉皮之后,那叫一個難纏啊!
其次呢,就是王岳的弟子了,楊博,徐延德,嚴世蕃,還有那個伯圖…天可憐見,崔士林又去朝鮮了。
不然加上這位大師兄,他就別活了。
至于第三類人,要說起來,更是惹不起。
他們就是一些當世鴻儒,尤其是心學門下的主要成員,王畿、王艮、錢德洪…他們都來響應孫交,一起修書,為了大明定規矩。
據說連陽明公都可能北上,共襄盛舉。
作為一個心學小輩,徐階的壓力山大,多虧了他脾氣好,要不然,每天都要跟無數人裝孫子,那是會憋屈死人的。
“謝閣老啊!您就別為難晚生了,您多等幾天,我師父不就回來了!”
“不行,我等不了了…北境的發展,老夫必須參與,你們是不是有什么打算,瞞著老夫?”
“沒有,絕對沒有啊!”
徐階拼命看楊博,心說你說兩句話啊,楊博卻只管看天…正在這時候,突然外面響起腳步聲,徐階抬頭一看,差點哭出來。
“師父啊!您可回來了!”
王岳呵呵一笑,“沒事,隨便看看,沒事就好,我還要陪你們師娘去,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