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錦,黃錦!”
朱厚熜連著叫了兩遍,小胖子才氣喘吁吁跑過來,他懷里還抱著個嶄新的松木盆。
“皇爺,洗腳啊!讓奴婢給您修修指甲吧!”
“呸!”朱厚熜狠狠啐了這個奴婢一口,“洗什么?朕讓你看看這個玩意!”
他劈手將王岳的捷報,扔給了黃錦。
小胖子下意識用木盆接住,還怕怕道:“幸好沒裝水。”
他把木盆放下,展開之后,認真看了起來。
還真別說,進京幾年的光景,黃錦跟著張永等老太監學了不少本事,他把通篇看完,笑嘻嘻道:“皇爺,奴婢看這是好事啊,恢復了獨山堡,的確是開疆拓土,富貴…呃不,是王提督,旗開得勝,應該向皇爺報捷。”
朱厚熜哼了一聲,憤怒道:“這也算是捷報?區區五里啊!他王岳也說得出口?他說得出口,朝中那些人聽得進去嗎?”
朱厚熜轉身,從旁邊捧起一大摞奏疏,狠狠摔在了地上,散落一大片。
“瞧瞧!這都是彈劾他王富貴的!朕都給他壓下來了!他做什么,朕鼎力支持,他殺人朕就給他勾決,朕都做到了這個地步,他還不知好歹,給朕散德行,你說,這算什么?”
黃錦低著頭,看著自己的鞋尖兒。坦白講,換成任何一個人,他都不會多嘴,百言百當,不如一默。
可既然跟王岳有關系,他就不能不說。
“皇爺,其實奴婢覺得王大人的捷報沒問題,皇爺是在氣那些拖朝廷后腿的家伙!”
“你!”
朱厚熜臉色驟變,舉起巴掌就想打人,黃錦嚇得趴在了地上,只是這一巴掌始終沒有落下來。
等黃錦仗著膽子,抬起頭來,卻發現朱厚熜已經坐在了龍椅上,皇帝陛下臉上的怒火不翼而飛,他反而揉著太陽穴,陷入了沉思。
良久之后,朱厚熜長長出了口氣,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拓地五里!
妙啊!
這個勝利的確不小!
轉過天,大早朝。
朱厚熜滿臉喜氣,比娶媳婦那天還高興,精氣神十足。
“諸位愛卿,朕剛剛接到了薊鎮的捷報,一份讓朕琢磨了一整夜的捷報…”朱厚熜笑容可掬,每一個細胞都透著歡快。
“這份捷報,你們或許已經知道了,朕在這里就簡單點說…提督薊鎮軍務的王岳派兵收復了獨山堡,這個獨山堡啊,在喜峰口以北五里,原是大寧都司的轄地,后來被放棄了。這么多年,我們又重新收復了獨山,這可是一大勝利啊!”
聽到這里,別說那些本就看不上王岳的,哪怕王岳一伙的,也都懵了。
咱別開玩笑行不?
沒本事說沒本事的,派點人馬,跑到喜峰口外,弄了個荒廢的城堡,這算鬼的勝利?這就好比出了長城,拉了一泡便便啊!
就這還有臉吹牛皮啊?
這個王岳,果然是飯桶!
以往他大殺四方,那是靠著天子支持,出了京城,他狗屁不是。
不但狗屁不通,還好大喜功,把沒有的事情,都能吹出花來!
還有臉吹收復獨山,開疆拓土?
信不信,萬一韃子殺過來,真是不用韃子,就是刮一陣風,都能把小小的獨山堡吹沒了。
群臣不以為然,卻不妨礙朱厚熜的好心情,“傳朕的旨意,將捷報明發天下,昭告萬民,朕欲恢復大寧都司,討伐韃虜之心。內閣,還有兵部,你們要配合薊鎮,提供全力協助,務必要以獨山堡為根基,換來更大的勝利,朕等著更多的捷報送來!”
朱厚熜的表態,如實送到了薊鎮。
還真沒有料到,就這么一份捷報,居然換來了陛下的嘉獎,這陛下對王大人的寵信,到了何等恐怖程度啊?
是不是他放個屁,陛下都會說是香的啊?
面對所有的質疑,王岳終于把手下的將領幕僚都叫來了,既包括俞大猷等人,也包括老將軍祝雄。
“我說句實話,咱們現在內憂外患,情況并不好。我們處置了原來薊鎮的舊將,又強推了授田。雖然普通軍戶人人歡呼,但是其余九邊的將領,還有朝中的那些人,甚至是草原的韃子,他們全都會出手,咱們已經是眾矢之的!”
聽著王岳的話,祝雄等人都是大驚失色,原來王岳比誰看得都清楚,那他怎么還向朱厚熜報捷?
尤其是拿那么可笑的勝利報捷?
想到這里,老將祝雄終于似有所悟。
“大人,若是末將沒有猜錯,您選擇獨山堡,就是要立一個靶子?把所有的明槍暗箭,都吸引過來?”
王岳含笑,“老將軍果然厲害。”
祝雄忍不住搖頭,“大人才是真正的深謀遠慮,如此妙計,若非大人點破,就算是想破頭,我也想不出來啊!”
對于王岳這邊,張經,鄭若曾,都露出了笑容。
這個點子,是他們共同的手筆。
你們不是盼著王岳倒霉嗎?
那好,現在王岳就擺出了破綻,而且還是非常非常明顯的破綻,有本事你們就隨便用吧!
引蛇出洞,不光是要引誘韃子,甚至要把朝中,九邊,各路妖魔鬼怪,都給吸引出來,然后一舉殲滅之。
這一個手筆,絕對是大的驚人。
哪怕是朱厚熜,他也想了大半夜,才想明白王岳葫蘆里的藥丸子。
既然你王岳想吹,朕就幫幫你…朕讓天下人都知道,不光是王岳,包括朕在內,都把寶押在了薊鎮,押在了獨山,你們想要動手,就只管放馬過來吧!
“獨山堡很小,可獨山堡也很大…大到咱們所有人的命都在這上面了。”王岳對著大家伙道:“我們現在必須研究一個方法,用最短的時間,把獨山堡變成一個誰也無法攻克的堡壘。眼看著天氣轉涼,到了秋高氣爽的時候,韃子就要南下打草谷,我要讓他們碰一個大釘子!要讓他們頭破血流,把性命都賠上!”
王岳的話,讓大家伙熱血沸騰,老將祝雄立刻道:“王大人,你要是信任末將,就讓我領兵去駐守獨山堡,我保證人在獨山在!”
王岳擺手,“老將軍,我不是不信任你,而是你有更重要的事情。我的新軍沒人能率領騎兵沖鋒作戰。因此老將軍必須統領騎兵機動作戰,守衛的使命,不能交給你。”
祝雄有些悻悻,卻也知道,王岳的用心。
“大人,是不是讓末將領兵?”俞大猷開口了。
王岳同樣搖頭,道理是一樣的,俞大猷做為王岳的臂膀,讓他守衛獨山堡,實在是大材小用。
那該讓誰負責?
王岳最后把目光落在了唐順之身上。
“大人讓我去?”
“是做為參謀,我打算讓李春擔任主將!”
“李春!”俞大猷眼前一亮,這小子的確行,還記得之前朱厚熜和王岳去西山私訪嗎?那一次分派人馬,滅掉蔣家的就是李春,他事后被升為總旗,就在王岳初到三屯營的那一晚,幾百名叛軍攻擊軍營,也是李春帶人守衛在營門口。
僅僅這兩次,就讓人發掘出,這個生于山村的年輕人,有智謀,有定力,是個可造之材。
“我現在就任命李春為獨山堡百戶,唐順之任獨山堡參謀,協助李春守衛獨山堡。”
唐順之毫不猶豫點頭,他對于當不當主將,沒有多大的興趣,只要能上陣殺敵,也就夠了。
這小子和陽明公很像,一樣是才華溢出來,一樣是熱衷武事,如果給他們選擇,情愿意扔了筆桿子,提著刀劍,上陣殺敵,為國立功。
王岳商議妥當之后,就帶領著大家伙出了三屯營,直奔喜峰口長城,立身喜峰口之上,獨山堡的廢墟就在眼前,能夠清清楚楚看到。
這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墩臺,方圓不過二十丈,能囤積一些糧草軍械,如果遇到了敵情,就立刻點繞烽火,向關內報警。
縱觀整個長城沿線,這樣的墩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
獨山堡還是那種廢棄非常早,已經風化到只剩下底座的廢堡。只要稍微有點腦子,就不會認為這里有什么價值。
很不幸,王岳就屬于腦子不太正常的,當他看到了獨山堡的情形,越看越高興,忍不住笑出聲來。
“好啊!實在是好!我仿佛看到了成千上萬的韃子,橫死堡壘之前,流血漂櫓,尸體如山啊!”祝雄哭笑不得,大人啊,你的想象力還真豐富,對不起了,我們可沒有這個本事。
王岳不管這些,他帶領著眾人,圍著獨山堡轉了好幾圈,又查看了周圍的地形,整整跑了三天。
等返回之后,王岳說得第一句話就是,“我要投入三十萬兩銀子,將獨山堡打造成天下第一堡!”
大家伙臉都黑了,是不是第一堡不知道,但絕對是第一花錢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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